分享

黄裳先生谈京剧三小戏《打樱桃》

 七彩阳光3109 2017-12-18




《打樱桃》又名《文章会》。是一出花旦戏。又是一出吹腔戏。剧情并没有多大道理,是说小姐、丫鬟、公子的错合姻缘。我没有考证过它的源流,但我相信这应当与明代以还的杂剧有关,其间颇有相似之处。如果想看看清代中季的那种班子的流风遗韵,我想多少可以从这儿看到,比起留到现在的昆曲还要原始一些。然而我颇喜欢这出戏。听过小翠花的,荀慧生的。这戏的骨干是那位丫鬟,和那个书童。听听他们的笑话,我想大约是十分有趣的。小姐怀春,老爷和太太却蒙在鼓里,结果当然是出了毛病了。


书童的插科打诨,甚妙。员外与安人在那儿谈大道理,他却在旁边打岔。一次一次的报个没完,每报无聊之事,员外即答曰“淡话”,如是大约有三四次,最后一次,书童报曰:“门外来了一大车子盐!”员外照样答曰:“淡话!”书童曰:“这许多盐还说淡咧!”于是大家哄堂大笑!小姐与别人恋爱,书童见而心动,于是也要想与丫鬟平儿恋爱,可惜的是单相思,对方并无任何好意。书童大为悲哀曰:“我想平儿,平儿不想我!”书童又曾冒充风雅,题诗一首,称赞平儿的美,曰:“平儿平儿真出奇,……可惜两脚是木头的。”大家又哄堂。



陈永玲 孙正阳 黄正勤《打樱桃》


为什么呢?平儿照例应踩跷,系木制的小脚(金莲)缚于脚底,这是花旦的一种必备的技能,然而后辈或羊毛下海者,则大抵穿平底绣花鞋,书童题诗,遂发生“文不对题”的困难了。谈到这里,我想对那“跷工”多少讲一点话。小脚是不大好的事,然而跷工在京戏中还是有其地位的。如富连成出科的花旦、武旦,大约都能踩硬跷,(较小,缚于足尖较软跷之踩于脚心而较大者难得多,)这是一种可以傲视侪辈的工夫,因为不下过多年苦工者不办。


如果单以“技术”眼光看,这是可以存留的。因为它可以帮助身段的美丽。反正又非真正的小脚;与外国的歌剧中的足趾舞好像也无大分别。如果说它会使人看了再去缠小脚,我想大约不会有此危险;如果说看了那三寸金莲(虽然是假的)就会呕出来,那是胃口欠佳,乃是别一问题,如果说怕外国人看了有失国体,那么《铁公鸡》中的向老帅的“国辫”,与一些戏中的太监,都该取消才是。



对于旧戏的改革问题,我的意思是这样。新型的戏应该创作出来,旧的东西却不必一下推翻,以免弄得落入新的没有,旧的也光了的悲剧境地。这出戏,平平无奇,然而却也是百观不厌的。这是很奇怪的一个事实。优人有一种耀目的光彩,活着的情调,使人见之便可以感到一种“享受”的舒适,旧戏中有很多是如此的。这种戏应归入“小品”一类,小品有小品的精致处,也是“大品”的基石。如《法门寺》便是无数精致的小品的积成品。假使不然,那戏就站不住。


话剧历史虽然短,然而也有某人在某戏中“演绝了”的地方,使人不忘。如《结婚进行曲》中之奶妈,可惜的是不能平衡发展,此类精致的小品太少,所以不会有人去连看若干场话剧而不厌。(自然,话剧不如旧戏之常变花样,也为一因。)《燕兰小谱》卷四“四喜官”条下有诗四首,其二云:“素有娉婷耐久看,天生粉面没包弹。樱桃树下多妖媚,颗颗珊瑚赛木难。”注云:“尝演失樱桃,口吐胭脂颗颗,愈增其美。”在平儿攀枝作打樱桃状时,一膝跪使凳上,身段是很美的。也大抵作出顺便摘下来吃的样子,不过用燕支代表樱桃的办法,现在大抵已经没有了。(黄裳《打樱桃》)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