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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与物游的发现

 Quan悠云 2017-12-20

  “神与物游”写在书上,人所共知,本无所谓发现。“发现”云者,是指发现它就是中国传统审美之路。

  “神与物游”四个字,出现于刘勰《文心雕龙》的《神思》篇。文云:“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之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身目,而辞令管其枢机。”这里讲的是文艺创作的构思问题。“思理之妙,神与物游”,等于说文艺创作的构思过程就是神与物游的过程,构思即神与物游。但文艺创作的构思还不完全是审美问题。艺术形象或境界的进一步酝酿,使之完善和定形,这是审美问题,是审美过程的继续。至于立体定势、谋篇布局之类,则属匠人之事。苏轼下面论作画的两段话,就纯粹是讲艺术形象的酝酿了:

  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岂独不见人,嗒然遗其身。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书晁补之所藏与可画竹》)

  或曰龙眠居士作山庄图,使后来入山者信足而行,自得道路,如见所梦,如悟前世。……此岂强记不忘者乎??曰:非也。……居士之在山也,不留于一物,故其神与万物交,其智与百工通。(《书李伯时山庄图后》)

  “身与竹化”、“神与物交”也都是神与物游。“无穷出清新”的艺术形象就是这样酝酿出来的。“居士之在山也”、“其神与万物交”,这就又从创作中的审美联系到生活中的审美了。的确,审美先于创作。只有在生活中勃然兴起了审美感受,艺术形象或境界已在眼前隐约浮现,才会有进行创作的欲望,才谈得到真正的文艺创作。

  从文艺创作、文艺欣赏到现实生活中的审美,无不是神与物游。也就是说,神与物游贯穿在中国古代审美活动的各个方面。

  不仅如此,神与物游还贯穿在中国古代的各派美学思想之中。老子所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实际意思就是神与物游。“复”即物之初,亦即万物背后、使“万物并作”的道,它是不能仅凭眼观,而是要靠神遇的。神与物游,方可“观复”。至庄子,则正式提出了“乘物以游心”,而且是作为他的学说的主题。翻开《庄子》书,诸如此类的言论比比皆是:

  出入六合,游乎九州。(《在宥》)

  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 以游无穷。(《逍遥游》)

  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大宗师》)

  吾游心于物之初。(《田子方》)

  浮游乎万物之祖。(《山木》)

  上与造物者游。(《天下》)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天下》)

  不同于后来一般所谓神与物游者,不过强调游于人世之上、万物之始而已。而且,他以天地万物为至美,故以“乘物以游心”为至乐。如称:“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得是,至美至乐也。”所以,应该说,老、庄是“神与物游”的创造者。他们以此作为自己对待世界、人生的态度,作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整个人生、全部生活都变成了审美。当人们说老、庄的哲学就是美学,他们的生活态度就是审美态度的时候,主要就是指此。

  或以为道家如此,儒家未必然。此言亦未必然。儒家这方面的言论的确不很突出;但那是因为他们对待世界、人生采取了狭隘的道德功利主义的态度,他们的学说也主要属于伦理学。当他们从伦理教化、道德修养的道路走入审美领域的时候,他们的观点则仍然是神与物游。“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艺”虽不完全是艺术,但包括了作为艺术的“乐”,所以“游于艺”也是审美。而“乐”之类的“艺”也是物,不过是人工之物罢了。“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注家谓智者乐运其才智以治世,如水流而不知已;仁者乐如山之安固,自然不动而万物生焉。这正是自己的精神与相应的事物的精神交往。

  既然神与物游贯穿在中国古代的全部审美活动之中,又贯穿在中国古代的各派美学思想之中,那么是否可以认为:中国传统的审美活动,就是神与物游的活动;中国传统的审美过程,就是神与物游的过程;一句话,中国传统审美方式就是神与物游。 (本文为该书《引论》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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