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 重庆

 

▍从小就喜欢雨，喜欢淋雨。

重庆这城市，常常阴云霾霾，我喜欢这感觉，仿佛略带抑郁但又那么亲切！

作为一个北方来的人，记得二十一年前刚到这里，迎着空气中悠悠飘散的雨雾，仰起头看到层层叠叠的建筑，耳边回绕着浓厚的川音，让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重庆离不开雨，我也离不开重庆，这是件幸运的事。

 

在沙坪坝的八年，最喜爱磁器口。

磁器口的“磁”字很特别，比瓷器的“瓷”更贴切，应该是既有重庆特有的石头城的含义，也有具备磁力般的吸引力的意思吧！

磁器口确实是重庆很有吸引力的一个地方。

大学时光到底有多少周末是在磁器口度过的，已然记不清了，磁器口的清晨很美，尤其是雨中最美。

那时磁器口人不多。天蒙蒙亮时，烟雨就不知为何降到街上来了，远处都变成朦胧的灰色，只显出民房轻轻的轮廓，一条街稍远处便是烟雾，仿佛通往无边……磁器口原有一家店叫做天街，用来形容此情此景恰到好处。

好一条天街！

眼前逐渐显出那湿漉漉的凸凹不平的青石板路和两侧灰色的民居……雾和雨水让街变得透明但却稳重。挑担的、扫地的、门口闲坐的、叫卖的、上班的、溜狗的、散步的，甚至还有读书的、画画的，和这历尽沧桑的老街共同描绘成了一幅水墨般的风景画……

茶楼里漆着暗红色的桌椅板凳上也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在清晨的微光下也闪出略带阴郁的光芒。那些拄着拐杖留着长须的老者们端着盖碗，脸上刻满沧桑，时而凝望街上，像凝固的雕塑；时而慢慢的抿一口茶，用沙哑的嗓音喃喃地说几句话，在雨的嗦嗦的声音中，他们的声音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却又悠悠的飘进耳朵，这些声音和影像都变成了我永远的回忆。

站在江边的古码头，风夹着雨，拂面而来，眼睛便自然眯起来，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幕，看到的是当年船来车往，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突然又被雨点醒了，这冷清忧郁的早晨啊，这古朴的磁器口难道真的是那喧嚣的码头化作城中隐士的轮回么？

于是又陷入沉思去了……

在沙区八年后，又在渝中租居三年，这三年便在望龙门。

望龙门，重庆原有十七门，但这望龙门却不是这十七门中的一个。据说，望龙门根本从来就没有门，而是一条以望龙门命名的街。

还记得《疯狂的石头》的那缆车？渝中区缆车下面这条街就是望龙门。缆车是当年茅以升设计的，在长江大桥没建成前的三十多年间，通往南坪的最便捷的交通要道就是它了。这对面便是当年的龙门皓月的景致所在，而此处与两块龙门巨石隔遥相望，望龙门便如此叫开。

望龙门，望山，望江，望雨。

曾经的望龙门缆车

点击阅读《消逝的缆车，深嵌在望龙门的记忆中》

记得那时南岸区平时的夜景其实一般，灯红酒绿的看着很功利和张扬，相比之下渝中的夜景更好看！

记得那时听前人讲过一个不知真伪的故事，说得是南岸区和渝中区的领导在一起吃饭，渝中区的领导开玩笑说要做一块大布，每天晚上就把渝中朝南的这边遮起来，为啥？南滨路发展太好了，看着眼红啊！顺带上一颗树观景台等等，每天晚上都人潮涌动的吃饭喝酒观渝中夜景，税钱门票钱饭钱连停车费统统都归南岸，渝中却一分都得不到，这不公平嘛！做块布遮起来，要看就拿钱！

南滨路上的渝中夜景

这当然是个笑话，不过重庆山城之美，这夜色便是非看不行的。渝中的夜色确实不错，但我身在渝中，也常常看看这江，这南岸。

平时一般，但雨中的南岸却很是好看！

傍晚，下雨了！在南山黝黑墨绿的背景映衬下，这南岸也显得是那么的楚楚动人！那些带着雨水的云雾，探几屡婀娜的带子从山顶顺着山涧的峡谷钻下来，仿佛在轻轻的抚摸着山。偶有船嘟嘟的缓慢前行，那声音便也带着浓浓的江岸气息扑面过来了。

斜对面，便是那早先的海棠烟雨之所在，海棠溪花开成片，雨携着烟从山顶上空顺溪而下，到溪底部翻卷上升，烟白如丝带，花粉如肌肤，遥望朦胧，近润五脏。江面上也飘着余烟，江风雨丝忽轻忽重的抚面而过，那烟便袅袅的消散了！

大江东去，像勇士，花香烟雨，像神女，擦肩而过，豪情柔情便都在这其中了！

南山

再说回望龙门。

老重庆分上、下半城，这望龙门便是下半城，解放碑在上半城，人民公园便是其间最主要的一条步行纽带。人民公园旧时为一大片坡地，名为后伺坡，八十多年前修建了公园，名为中央公园，解放后才更名为人民公园。

当年种下的小叶榕、黄桷树，现在都变成参天大树，这一大片连起来就成了渝中的一片肺叶，行走其间，多处都是在大树下，空气里都散发着树木的味道。

公园是全开放的，渝中的宠物市场也坐落于此，从下至上每每经过，都会先听到鸟鸣，后听到犬吠，动物热闹起来，那一级级的梯步便也仿佛轻快起来……

人民公园老照片

雨中从望龙门登人民公园到解放碑也别有一番味道。

那次清晨恰逢下雨，并没带伞，解放东路上下两个方向堵车严重，看看雨并不大，由于正好要到解放碑，便选择步行从人民公园登上去。

下半城上人民公园的路口，有两个大市场，水产市场和菜市。早市是最热闹的，雨中不时传来的吆喝声仍清晰可辨，什么“藤菜八角一把……”什么“新鲜黄瓜便宜哟！”还有什么“豆腐、豆腐哎……”伴随着人来人往踏水啪啪的声音，还有讨价还价的嘈杂声，甚至还有汽车喇叭鸣笛的声音，让人瞬间就坠入生活百态的体验之中，踏实、亲切！

绿树成荫的人民公园

走过道拥挤，许多人又踮着脚尖走路，大大小小的伞便在头顶碰来碰去。我挤在人群中，时而淋雨、时而伞下无雨，这感觉颇有趣、特别！并称之为蹭伞。

鼻子却无法闲着，很多人身上的汗味，雨中微微的泥水味、加上菜香和鱼腥味肉腥味，混杂在滴雨的空气中，让人很容易坠入彻彻底底地的忘了去哪里的感觉！这么生活化这么热闹的地方，谁能相信上山十分钟步行之遥，便是重庆最繁华最都市的商务中心？

绿树成荫的人民公园

过了菜市，便是大约四十级的登坡梯坎。这些梯坎，高度比寻常梯步高得多，全部是整块的青石垒砌而成，上面有无数工匠当年凿下的刻痕，时日久远，已被无数双鞋磨得溜光发亮，而雨水又从上向下飞溅，从下面上到人民公园，半截裤腿竟全部湿漉漉的，鞋里也踩着许多水。

心中正感叹，回头望，却看到烟雨朦胧的下面，那些仿佛湿透了的建筑，还有那些缓缓移动的五颜六色的伞，那平凡的生活区，心里一下就平静了。

接着就经过宠物市场，却比平日安静许多！鸟雀们可能并不享受这雨，在那些狭小的空间里垂着头，仿佛凝固了一般。有只白色的鹦鹉却好像悠然的样子，啄啄食，扇扇翅膀，来回在架子上踱两步，谁知道它心里的苦闷？那些小狗小猫有些身上都湿了，却还眼巴巴地把过路的人看着，在雨中，它们也许和人一样有所期待吧，但期待的何时能实现，却又不知了。

这雨中的攀登，也是后来再没有过的经历。

 

雨，和这个城，分不开的。那天偶作外地朋友的向导，提到了巴渝十二景。我略知一二，便也粗粗的介绍了一下。其实有些景点已经消失了，但值得一提的就是海棠烟雨、金碧流香、洪岩滴翠、佛图夜雨，这都和雨是密不可分的。

不知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喜欢雨，喜欢淋雨。有些人通过在雨中奔跑、淋雨、跌倒、受伤、生病，而发泄自己内心的自虐式的悲伤，我从没有过。曾经的特大暴雨，给这个城市划上了几笔浓浓的记忆，多的是那些伤痛、损失、慌张、焦虑、迷惘、忧伤…..我也都会记在心里，为那些雨的无情而叹息，也为那些雨中受灾的人默默祈愿。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喜欢雨，喜欢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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