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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世说新语 规箴第十

 费眼图书 2017-12-21

 

 

  规箴第十

  规箴,是认为别人行事不当,进行规劝。方式、方法不一,但用意同样是与人为善。

  

  汉武帝的乳母曾在外面犯了事,武帝想用法律制裁她。乳母向东方朔求救,朔说:“这不是用口舌能够争取的。你非度过这次难关不可的话,那么,到被揪下殿时,只当屡次回过头去用眼睛望着皇帝,不用说任何话。千万记住!这样,或许有一线希望啊!”乳母被唤去武帝面前,东方朔在一旁侍立,对乳母说:“你这老婆子真傻,难道皇帝还记得你喂奶时的好处吗?”武帝虽然才大心忍,但也很有感情,怀恋过去。(听了东方朔这话)感到悲伤怜悯,立刻赦了乳母的罪。

  

  京房和汉元帝谈论时,问元帝:“周厉王、周幽王为什么亡国?他们所信任的是什么人呢?”元帝说:“他们信任那些不忠的人。”京房说:“既然知道不忠还信任,是什么原故呢?”元帝说:“亡国之君总把自己的臣子当作是最好的,哪有知道他不忠还信任的!”京房磕头说:“臣恐怕以今天看过去,也象是后来的人看今天一样。”

  

  陈元方父亲去世,居丧悲袁过度,骨瘦如柴。他母亲怜悯他,暗中用锦被盖在他身上,郭林宗来吊唁时看见了,对他说:“你是国家的才俊之士,行为成了四方的表率,为什么在守孝时用锦被盖在身上?孔子说:‘衣夫锦也,食夫稻也,于汝安乎?’(意思是:穿锦衣,吃大米饭,你心里好过吗?)你的行为,我认为不可取!”说完,甩了甩袖子离开了。从这天起,宾客不上门,将近有百来天。

  

  孙休喜欢猎取野鸡,到了野鸡出现的季节,他每天早出晚归,朝廷上官员们纷纷劝阻,说:“这种小动物,有什么值得过于取乐的?”孙休回答道:“虽然是小动物,但却耿介,为人所不及,所以我喜欢它。”

  

  孙皓问丞相陆凯说:“你一族在朝廷上当官的共有几人?”陆说:“两个宰相,五个侯爵,将军十几人。”孙皓说:“真兴旺啊!”陆凯说:“做皇帝的贤明,做臣子的尽忠职守,是一国的兴旺。父慈子孝,是一家的兴旺。如今政治混乱,人民生活凋敝,随时害怕国家灭亡,臣我哪里敢说兴旺!”

  

  何晏、邓飏命管辂作卦,问道:“不知官位可以达到三公否?”卦成,管辂引经据典,讲述了许多古人立身修德的故事,借以告诫他们。邓飏说:“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何晏说:“‘知几其神乎?’(按:语出《易·系辞》)这是古人认为极难之事;交疏而言诚,这又是今人引以为难之享。今天,与您初次见面,您却尽到两难。真所谓‘明德惟馨’。《诗经》不是说过吗?‘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晋武帝自始至终没有真正认识太子的愚蠢,决定把皇位传给他。朝中大臣也大都讲过一些直话。有一次,武帝坐在凌云台上,卫玠站在旁边,想说说心里的话,因此假装喝醉了酒,用手摸着御座说:“这个座位可惜啊!”武帝虽然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却笑着说:“你真喝醉了吗?”

  

  王夷甫的老婆,是郭泰宁的女儿。没有什么才干,却秉性刚愎,为人贪财永不知足,并常常干预公事。夷甫对她极不满意,但无法禁止。当时幽州刺史李阳,是郭氏的同乡,在京城里有“大侠客”之称,行事象汉代楼护。郭氏对他心怀畏惧。每当王夷甫劝阻不住时,就说:“不但是我说你不应该这样,李阳也说不应该这样。”于是郭氏才稍有改变。

  

  王夷甫从来崇尚玄远,常常恼怒妻子的贪污,因此口里不曾说过“钱”字。他妻子想试试他,命令丫鬟把钱围绕在床下,使他行走不得。夷甫早晨起床,看见钱铺满遍地,就喊丫鬟说:“搬开这些东西!”

  

  (王夷甫之弟)王平子十四五岁,见夷甫妻郭氏贪财,要婢女在路上担粪,就劝说这样做不合适。郭氏听后大发脾气,说:“往年太夫人临终时,把小郎托付我,不是把我托付小郎!”说着说着,便急急忙忙抓住平子的衣襟,准备拿棍子揍他。平子力气大,拼命挣脱,从窗口跳出逃走了。

  十一

  晋元帝南渡后仍好饮酒,王茂弘和元帝是旧交,常常流着眼泪劝他戒酒。元帝答应,叫人斟了一杯酒,用嘴轻轻吸了一口,立即把酒泼在地上,从此断饮。(按:原文为“酌酒一酣”,唐写本“一酣”作“一唾’。敬胤注:“旧云酌酒一喢,因覆杯泻地。”一唾即一喢之讹。)

  十二

  谢鲲做豫章太守,跟随大将军王敦的队伍沿流而下,到达石头城时,王敦对谢鲲说:“我不会再做盛德的事了。”(按:周文王时,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商,历来被称为盛德之事。这里是说王敦有不臣之心。)鲲说:“为什么这样说呢?但愿今后一天一天的过去,把一切旧嫌怨都忘却就好了。”这时,王敦又以病为名不去朝见皇帝。鲲对敦发议论说:“近来您的举动虽想保全社稷,但是全国上下未必了解您的用意。如果您能在这时候去朝见天子,让朝廷的官员们放心,国内的人一定心悦诚服。人心所归,又能处处谦退,尽心以礼侍奉皇帝,功勋就可与管仲比美,名垂千载,”当时人认为这席话是名言。

  十三

  晋元帝时,廷尉张闿住在小街上,却私自建造了一座”都门”,早闭晚开,群众极感不便。控告到州官那里,不受理;直到打起了“登闻鼓”,仍然得不到公断。大伙听说司空贺循出门到破岗去,就联名写申诉书递交贺循。贺说:“我奉命做礼官,不管这事。”大伙磕头说:“倘若您也不管,就没有地方可上诉了。”贺不作声,劝他们暂且回去,等自己遇见张延尉时,向他说说。张听到这事后,立即把“都门”拆毁,并亲自到方山迎接贺循。贺出来把状辞交给张,说:“这件事我决不插手。不过,你我有通家之谊,我很为你惋惜。”张抱歉说:“是我手下小人这样干的,开始我不知道,现在早已把门毁了。”

  十四

  郗鉴晚年喜欢清谈,既然向来没有在这方面用过功,但又非常自负。后来因朝见皇帝来到建康,深感王导末年政务上的措施多有不妥,每次相见,必苦苦规劝。王早知道他的意思,当他正要开口时,就用别的话岔开。最后,郗准备还镇,特意驾车来到丞相处,翘起胡须,脸色十分难看,刚坐下就说:“快要分手了,一定要把我所见到的,说个痛快。”因为一肚子意见藏之已久,加以说得急迫,结结巴巴地语句很不流利。王导接下去说:“后会不知何时,我也想把心里的话向您说一说。希望您今后莫再清谈!”郗听了很生气,面若冰霜地朝外走,不能再说一句话。

  十五

  王丞相兼领扬州刺史,派遣八部从事到所辖各郡(视察工作)。顾和也在其中,同下到郡,回来时同去谒见王丞相。其他从事无不汇报郡守许多缺点。轮到顾和,一句话也没说。王问他:“你听到过什么?”他答道:“您辅佐皇室,宁可让吞舟之鱼漏网而出,为什么捕风捉影,轻信传闻之言,采取苛察的治理方针呢?”王丞相听了他的话,不断赞叹说好,其他从事感到如有所失。

  十六

  苏峻带兵往吴郡攻打沈充,邀吏部郎陆迈同行。快要到达吴城时,向左右密令进了阊门就放火示威!陆知道了这件事,对苏说:“吴地刚平静不久,(这样做)必然会发生乱子。如果要制造乱子的话,请从我的家开始。”苏峻听后只得停止放火。

  十七

  陆玩被任命做司空,有人来拜见他,乞求美酒,酒到手中,就起身走向支梁的大柱子前,把酒倾泼在柱边地上,祈祷说:“当今缺乏人才,用你做支往,切莫把别人的栋梁搞垮了!”陆玩笑着对这人说:“感谢你的箴言,当永远记在心中。”

  十八

  庾翼坐镇荆州,在举行朝会时,公开地询问属下说:“我想做汉高祖、魏武帝,大家认为如何?”座上没一人回答。长史江彬说:“希望您干些齐桓公、晋文公(辅佐周王室)的事,不愿您做汉高祖、魏武帝。”

  十九

  罗君章在桓温手下做从事,谢尚做江夏相。罗奉命前往调查。到了江夏,对郡事一概不问,只和谢一起喝酒,喝了几天就回到荆州。桓温问他:”有什么事情吗?”君章说:“不知道您认为谢尚是个什么样的人?”桓温说:“仁祖是比我们强的人。”君章说:“难道胜过您的人会干出坏事来的吗?所以我一概不过问。”桓温觉得罗的见解很奇特,也就不加任何指责。

  二十

  王羲之与王修、许询都友好。修与询去世后,羲之对他们议论很苛刻。孔岩告诫羲之说:“您过去与这两人相交往,有相当的情谊。现在两人去世了,却不能始终保全友谊。这种做法,我认为不可取。”羲之听后极为羞愧。

  二十一

  谢万在寿春战败,仓皇逃走时还想取得他的“玉帖灯”。谢安在军队里,前后始终不说好话坏话,这天也只是讲了一句:“当前是什么时候了,还需要这个干吗?”

  二十二

  王忱对王濛说:“外间对你的评论也还不错,怎么还和(你的老弟)僧弥赌气?”(按:原文可能有脱误,不得已依注家所释译成,不一定合适。当时的人的议论是:“法护非不佳,僧弥难为兄。”末句“那得与僧弥戏”,“戏”本指赌傅或游戏。)

  二十三

  殷觊病得很厉害,看人只能看到半边脸。荆州刺史殷仲堪起兵掀起内战,出发前与觊告别。见他病情严重,不觉流泪。嘱咐他有不放心的事,可以随时见告。殷觊回答说:“我的病自然会痊愈,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做出这种灭门之事啊!”

  二十四

  惠远和尚在庐山,虽然年老,仍然讲论佛法,不肯休息。弟子中偶然有怠情的,远公说:“(我好似)桑榆晚景,光照得不远;但愿(你们这些年轻人)象朝阳一样,光辉灿烂。”说着,就手执经典,登上讲坛,高声朗诵。从他的声音容貌上,可以看出他非常吃力。因此,一些高足,无不肃然增进对他的敬佩。

  二十五

  桓玄好打猎,每次进山猎取野兽,车马纷纷,队伍十分庞大,五六十里内,到处旌旗飘扬,几乎把田野都掩蔽了。特别是追逐野兽时,马匹驰骋如飞,两边摆的长阵,指向哪里,不问是森林沟壑,在所不顾。偶然有阵营不整齐、或让野兽逃走了的,部下无论谁都遭捆绑。桓道恭与桓玄同族,当时担任贼曹参军,平日敢说几句直话。随军打猎时,常带着绛红色用棉纱搓成的绳子系在腰间。桓玄问他:“带这有利么用?”他回答说:“您打猎时喜欢捆人,碰到我被捆时,用这绳子比用粗绳捆在身上少受些芒刺之苦。”从此,桓玄稍有一些收敛。

  二十六

  王绪、王国宝(互相勾结),好比齿与唇,掌握机要,玩弄权术。王佛大实在看不下去,便对绪说:“象你这样气势炎炎胡作非为,不曾考虑将来有一天会认识狱吏的尊贵吗?”

  二十七

桓玄想占用谢安故居做兵营,(谢安的孙儿)谢混说:“(古代)召伯的仁惠,尚且及于甘棠;想不到文靖(按:谢安谥文靖)的德行却连五亩宽的住宅也保不住!”桓玄听后感到惭愧,中止了原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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