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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前，天津是很有农贸市场文化的，天津人把这些农民自己运蔬菜，瓜果，粮食，肉禽蛋进场贩卖的集市都叫自由市场，国营的副食店，那叫菜市场。因为我的生活区域非常有限，仅在和平，河西两个区，所以也就是写我本人去过或常去的，挂一漏万，在所难免，期待大家的补充完善。
重庆道菜市场-- 五大道里的最大型菜市场，就在重庆道，云南路路口，副食商场的西边是中国工商银行的储蓄所，储蓄所再往前三四个门就是重庆道粮店，粮店在一楼，二楼就是刘欢他们家。沿重庆道往桂林路方向走不到十米，就是育文坊，是一条胡同，临街的第三个门的三楼是陈道明他们家。重庆道菜市场是长条型的，自西向东依次是烟酒柜台，糖果柜台，这些都是有落地窗的营业场所哈，现在说绝对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然后走到一个类似方厅的地方，方厅里的大玻璃窗是酱货柜台，也就是南方人说的卤菜，那里有我最喜欢的火腿肠和杂拌。穿过方厅来到一个很大的所在，靠墙左边的柜台依次是，大肉组，调料组，土产杂品组，靠墙右边的柜台依次是牛羊肉组，水产组和蔬菜组。 下图：重庆道菜市场（摄影 王泰） 卖烟酒的柜台，在我小的时候是没有太好的烟的，天津人讲,常抽“恒大”不倒牌子，“墨菊”也是同一个档次的，“大港”就稍微差点，”大婴孩”，“325”就算最差的了。只有在春节时，柜台里才会摆上几种所谓的高级烟，“阿诗玛”，“五朵金花”，“大重九”，“555”，“KENT”，“HILTON”，需要买烟的票，而且售价是统一的，都是3.5元一包。糖果里，上海的“大白兔”奶糖那是可望而不可及，不是随便可以买到的。天津起士林食品厂出品的“地球”牌咖啡糖，白底蓝色的地球仪的商标，用纸把糖包出两个三角。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从南方城市带回来的柑粉夹心水果糖也是恩物，估计很多人都没见过，就是普通的水果糖，里面夹着类似果珍一样的浓缩桔子粉，好吃得很。麦丽素，大大泡泡糖都是很后来的事情了。东三省出品的酒心巧克力绝对是奢侈品，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每个都做成原来酒瓶的样子，上面写着“茅台”啊什么的，小时候的东西都很真，现在想起那时候吃茅台味儿的酒心巧克力，就长大了喝的茅台酒的味儿。起士林食品厂出的泡泡糖是一张蜡纸，上面有个吹泡泡的小女孩，长条形状，耀华中学校办工厂定点承包包装工序，我们这帮高一学生还窝在礼堂的地下室狠狠的干过几天呢，其中的不卫生和男生的搞怪程度按下不表，各位请尽情想象。酒其实一样乏善可陈，我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北京二锅头”，“蚌埠白酒”，“直沽高粱”等，“临邛酒”，“夜郎村”是后来才有的。还有一种老干部酒，瓶子上的标签有一群小孩围着个老寿星，我小时怎么看都觉得跟“宴醋”的包装分不清楚，唯一的区别就是里面液体的颜色。 下图：起士林出品的泡泡糖 点心柜台日常不过都是些白色的长条塑料箱子摆在上面，里面有天津人爱吃的“大八件”，“白皮儿”，“酥皮儿”，“槽子糕”。所谓槽子糕，其实就是烤布丁，也就是洋人的CUPCAKE，只是烤成一个大扁方块，用刀切成小块称重。“槽子糕”还分成浅颜色蛋奶味儿的和深褐色奶油味的，浅颜色的蛋奶味的蛋糕上都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小红点，据说是食用色素点上去装饰的。点心柜台的下面都是我喜欢的东西，麦乳精，最喜欢拿勺崴着吃啦。我小时感冒的最爱——“大楼”牌橘子汁，细长的瓶子，瓶颈呈圆锥形有凸起的小疙瘩，商标是渤海大楼的样子。还有就是桂花藕粉，一小包一小包的白纸包，冲上热水就是一碗桂花味儿的浆糊，这些都是那时小孩们幸福感的因由。 小时候买火腿肠是要肉票的，如果我记得没错，是买一斤火腿肠要二两肉票，买半斤给一两肉票，如果你买半斤以下，肉票没的找零，买的人就吃亏了，但是一次买半斤以上也确实有点贵，杂拌就应运而生。因为买内脏不要肉票，买粉肠不要肉票，杂拌是把这些酱货都混在一起，火腿肠，玫瑰肠，粉肠，酱猪肝，醬猪肺等等，都是用大勺舀，你如果赶上这一勺火腿肠多，你就赚啦。我记得小时候还有类似的数学应用题，说杂拌里的各品种单价都是多少钱，放不同重量的单品进去，求最后杂拌的价格，这也算学以致用，或者数学无处不在吧。 我小时候的大肉柜台的售货员绝对是整个副食商场里最有权力的人，手里的刀那就是权利的刀，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的生活水平不高，猪却都很肥，猪肉白的很多，红的很少。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猪反倒都瘦了。和大肉组售货员有关系的，可以被称到相对瘦些的肉，买一斤肉给半斤肉票等等，没后门，没关系的老百姓比如小时候的我，只有央求，“阿姨，麻烦您给我来点瘦的。”我从六岁上街买菜，求人的话说了不知多少。其实我挺会求人的，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别跟我提求人，求人的话，我人生前二十年都说完了，现在我最擅长的是变着花样骂街。那时候还有一个名词，叫“丹顶鹤”，说的就是肉馅，一般都是用白色蓝边的大搪瓷盘子端上来，你看起很红，售货员大姐一铲子下去，只有上面大概两三公分的瘦肉馅，下面全是白花花的肥肉馅，这样的肉馅买回家，炒菜根本没有肉末，全化成一锅油，包饺子一煮全都破，挺缺德的。 每年冬天，冬储大白菜绝对是一项喜闻乐见的群众运动。到了这个时节，副食商场外的马路边道上会有码成小山一样的白菜，群众们就肩提手扛，运用各种运输工具比如自行车，三轮车，竹制儿童车，蚂蚁搬家样把白菜运回家，堆好盖上棉被。这样买的白菜是几分钱一斤，过了这个时节，零卖的白菜会变成一两角一斤，这时候去单买一棵白菜的，会被别人认为不会过日子。北方的大白菜分成青麻叶和白麻叶，青麻叶也叫蓖麻叶，顾名思义就是叶子颜色偏绿，这种菜偏硬。白麻叶的叶子颜色浅，偏软。北方人冬天对于白菜的烹调方法那是花样翻新，此处不表。 马蛤，也叫毛蚶，到了马蛤下来的季节，副食店外的便道上就是一个小泥山，堆的就是马蛤，售货员用铁锨进行销售工作，买回家的人起码要让马蛤在澡盆里吐一整天的泥。上海不时传来因为毛蚶流行各种甲乙丙丁肝炎，也没有阻止天津人民吃马蛤的热情。 夏天是西红柿的季节，天津人不叫番茄，叫“火柿子”，便道上的火柿子山，售货员站在旁边用铁锨舀，这样回家分拣就是大工作，被铲碎的，当天晚上做汤或者炒着吃，品相一般或者有瑕疵的过两天做番茄酱，品相最好的，不可以用清水洗，只需用布擦干放阴凉处，可以存放一定时间，再拿出来凉拌或者炒菜。 重庆道菜市旁的邮亭，给我很美好的回忆，因为我外婆在北京，妈妈每周几乎都给在北京的杨一华我外婆写信，小时候那个邮亭承担着一切邮政的功能，还兼卖点杂志，我经常寄了信，就央求邮亭的阿姨把“奥秘”或者“飞碟探索”给我拿下来，必须小心翼翼的翻看，生怕给人家弄旧了，人家就必须让我买了。 重庆道菜市旁的早点铺有现炸的油条，天津人叫“果子”，烧饼也是自己烙的。现在变成什么柯达洗相了吧，柯达都完了，这个地方又会变成什么呢？ 下图：长春道菜市场（摄影 王泰） 长春道菜市场-- 天津市副食公司直属单位，曾经规模宏大，不过我去的少，因为从我家人民体育馆站坐九路公共汽车，到终点站和平站下，还要走很长一截，我小时候买菜拿不了那么多，走那么长的路，所以去的很少。 大沽路菜市场-- 天津市副食公司直属单位，领导检查都安排在那里，检查的时候，售货员们都用便衣们代替。后来在大沽路一侧好像开了一个正阳春鸭子楼，门口开个玻璃窗卖鸭油包，经常排队。 潼关道自由市场-- 在天津第二游泳池后面，是天津最早的自由市场之一，最早的时候开始卖副食本定量之外的议价鸡蛋。这个市场的出现，极大满足了五大道资本家后人的口腹之欲。那时到夏天去二池买游泳证，要穿过密集的摊位，找到隐藏很深的铁丝小窗口才可以。 下图：佟楼副食商场 （摄影 王泰） 佟楼菜市场-- 天津市副食公司直属单位，诞生过很多市级和国家级的劳模。我身边一个美女好友的妈妈就曾经是佟楼副食商场大肉组的，据美女的外婆说，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从一个说话不大声，身姿窈窕的微文艺女学生，变成了一个说话粗声粗气的无产阶级劳动者，生活好改变人啊。 新兴电影院自由市场-- 卖烟的两个摊位是亮点，是从重庆道菜市外搬过来的，就在自来水公司和新建村药店门口。是最早有进口走私烟的地方，什么七彩云，JPS，黑猫，乐福门，百乐门，百灵，好彩也叫红光等等，看那些烟盒都是享受。 团结里自由市场（昆明路）-- 昆明路，大理道口的是昆明路百货商店，百货商店以大理道为界的对面有天津是第一家个体进口文具专卖店，是1949年解放时天津市最有钱的人—毕鸣歧的后人开的。团结里自由市场的规模不大，一般来讲只是睦南道到马场道之间的那一段昆明路，因为五大道周边资本家后代多，所以物价并不便宜。我小时买菜在那里见过杨义的爸爸杨少华，就是眼袋特别大，说相声在台上经常撒狗血装弱智那位。 下图：贵阳路（摄影 王泰） 拉萨道自由市场（贵阳路）-- 作为贵阳路菜市场的补充，拉萨道自由市场以时令海产见长。我最早在那里买到了真的挪威泡沫保鲜箱运过来的三文鱼，带皮带刺28元一斤，我说的是大概1997，1998年。拉萨道市场的水产新鲜，但是价格不低，而且“耍称”很普遍。我最早看在螃蟹上面绑粗麻绳子也是那里，粗麻绳一泡水就更重，绝对是好发明，现在是粗橡筋，魔又高啦。 汉阳道自由市场（以前岳阳道早市）-- 是自发形成的，满足和平区五大道老年人早晨起得早，遛早市的生理需要，由原来的岳阳道早市迁移过来，售卖的东西都差不多。 桂林路自由市场-- 就在桂林路岳阳道交口的三角地上，以前是未开发地块，曾经规模巨大，活鱼摊位鱼类新鲜至极，杀鱼刮鳞，服务到位。各种点心烧饼大饼的现做现卖。水果摊位竞争激烈，价格公道。最值得称道的是各种炒菜盒饭的摊位，我在那里生生教会了一个摊主做“番茄锅塌里脊”，每次至少三个鸡蛋三两肉，七元钱不要米饭，自己买馒头，五角两个，一元喝瓶汽水，又解馋又营养又便宜，现在价格要乘二了吧。 洛阳道自由市场-- 洛阳道自由市场有我非常惨痛的回忆，上班初期在那里丢过新自行车和钱包，比我兄弟多吃了一顿民园包子铺的早点，就得了一回流行性出血热，差点死了。那时的洛阳道自由市场还是有一定规模的，每天下午四点才出来的烤羊腰子羊肾的大哥是一景，每天早晨把头发吹成云朵似的煎饼西施大姐是另外一景。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两个非常大的烟卷摊位，其中的一位摊主胖大姐后来在六十一中对过的居民楼里继续战斗着。
卫星里自由市场（平山道）-- 卫星里自由市场是现在非常好的市场之一了，这里的蔬菜和水果绝对是当时最贵的。但是在另一个功能区的那些炒菜盒饭和熟食摊位就非常非常的好。小宝快餐，我上次回去已经不见了，他们老板的“番茄锅塌里脊”也是我教的，其他的摊位有现炸的果子，现烙的烧饼和大饼，牛肉饼，烤鸭，羊汤，酱牛肉，石锅拌饭，各种各样的包子，各种各样的锅贴，各种各样的炒菜，杨姐煎饼果子，陕西凉皮。我最喜欢的事儿就是，找两样当天想吃的东西，慢慢坐在那里，听旁边的民工们聊天，等着收拾桌子扫地的人过来喊一声“大哥，受累抬下脚”。 体院北环湖菜市场（地下）-- 体院北环湖菜市场可能是当今天津市最贵的菜市场，蔬菜水果选择少价格贵，几个现包饺子的摊位是亮点，其中的“传统素”（也叫年味儿素）馅的饺子是我的最爱。 体院北大型综合市场-- 体院北大型综合市场现在很具规模，光是超大型活动板房就是两个，百货的区域乏善可陈，但有几个劣质百货和宠物食品的批发摊位可以逛。副食区域那就是琳琅满目，选择多多。体北老四羊肉片是亮点，价钱一涨再涨。旁边几个卖速冻食品的，以前是12一斤火锅用的各种丸子等等，我去冷库批发是75一袋十斤，利润率还是挺高的。 我知道有人已经或者将会说我，写这些是咀嚼痛苦，或者是拈酸咬脆。我只想说，在我小时，群众生活水平普遍不高是事实。但是我家的生活水平确实是可能更低，而且是在爸妈和我的精打细算中过下来的。妈妈因为在我四岁时瘫痪，就一直吃劳保。我爸因为大学的休学问题导致历次涨工资涨不上。我小时候看书非常多，练琴非常多，学做饭，学垒煤池子，学倒土，学存大白菜，就是没有童年。有人还会说，这些都是有概率的，不好意思，我不管概率，没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的概率就是百分之零。发生在我身上，我的概率就是百分之百。在人没钱的时候，少提什么精神贵族，手里攥着东西才是王道。在人有了物质以后，再总提包呀，鞋呀，估计连当初跟你一起穷的小伙伴都会替你害臊的。 人说思乡是home-sickness,是一种病。既然是病，就分为可医和不治，思乡病属于不治之症。不管是离乡还是去国，都是游子们自己用脚投的票，遑论自愿还是被迫，到最后都是自愿的。家国万里，不是实际的距离，在心里，那个家乡，那个故国，何止万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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