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学不会闭嘴 | 周末侃

《不成问题的问题》里的丁主任，哼哼哈哈，上到老板，下到工人，谁跟他相处都“舒服”，可他经营的农场总是亏。新来的尤主任把农场管理得上了道，却因为“不会做人”生生被逼走，尽管大家都认可他的能力。老舍先生假托一座农场，借“高情商”废柴和“低情商”实干家的夸张肖像对比，结实地讽刺了一把社会。时隔七十多年，如今看来，仍觉意味深长。

其实油腻圆滑也是要拿捏技巧的，话说到几分、事做到几分，丁主任之流深谙其道。最糟糕的就是“事也做了，人也得罪了”，所谓“低情商”者，常常陷入这样的窘境。如果碰巧自己也不是一尘不染，还特别不善表达，那几乎就是被喷成筛子的命。比如这几天，女演员袁立就俨然活成了一枚“低情商”的范本。

风波从“鸣冤”开始。《演员的诞生》的小导演以“确保晋级”为条件，劝服袁立上节目，结果袁被淘汰了。这还没完，节目中呈现出来的袁立的形象，显得情绪失控、莫名其妙，用她自己的话说，“被剪成了神经病”，加之她自己在微博发声时遇到技术障碍，后来又遭到言论攻击，总之，她觉得节目制作方浙江卫视处处“阴”她。

袁立确实“冤”，却未见得惹人同情。她自己认可了不公平的潜规则，并且参与其中，只不过被忽悠了。按照所谓“高情商”的标准，她最“明智”的选择是默默忍下这口恶气，乖乖闭嘴，大家好聚好散。毕竟，哪方都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风波之中，没有人代表正义。跳出来捅破窗户纸，极有可能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

不过平心而论，整件事里袁立的姿势不好看，但也确实看不出多少算计的成分。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袁立有点像个“污点证人”，不是无辜的受害者，却撕开了大家心照不宣、但不怎么见得了光的小道道。话说，她的表达欲的确异常旺盛，口无遮拦。我翻了翻她以往的言论，简直想用“憨傻”来形容，放在《甄嬛传》里，这大概也是个活不过一集的主。

这个女演员上一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是在两年前的一期《锵锵三人行》里。当时她神采奕奕地讲述做志愿者、帮助尘肺病人的经历，表现得很话痨，激动之处表达也变得混乱，可那一腔饱满的热情着实很打动人。有个细节特别有意思，她说到下乡探访病人和家属，看到那些毫无依靠、日子眼看就过不下去的人家，觉得不丢下点现金，心里就过意不去。可又不愿意明晃晃地直接“甩”钞票，觉得这样像施舍，于是每到一地，就四处找ATM机和信封。“虽然基金会审核通过之后也会给他们钱，但是太慢了。”

作为公益人的袁立，很可爱、很可敬。即便在公益领域，尘肺病也是个挺“冷门”的领域，媒体说道过一阵，但很快就从公共视野里淡出了。一个演员，“不追热点”地做公益，实打实地参与，值得毫无保留的赞美。

做公益的袁立，和手撕综艺节目组的袁立一样，都挺“张牙舞爪”的。《演员的诞生》里被评价为“神经病”的那段，很大一部分比重是她在喋喋不休地说她的公益。确实很高调，也很感性。做公益的时候她也遭到过很多质疑，也有毁谤，有些只是闲得发慌的网友，但她也可能不厌其烦、情绪饱满地怼回去，一点冠冕堂皇的客套姿态也不讲究。就是学不会闭嘴，满满的“情商欠奉”的即视感。

把综艺节目的狗血衍生剧和明星公益扯在一起，其实是没有多少道理的。看到有人说，就凭袁立热心公益，谁都不许黑她，我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袒护闺蜜般的情感。她自己也承认，拿晋级许诺换出场参赛是不对的，但言语之间，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女演员自然不是完人，纵使是出了名的真性情，在某种规则下待久了，也会生出和普世标准略有脱节的价值观。她的支持者袒护她，大概是因为，不管是真性情，还是接地气、不含糊的公益行动，都太稀缺了，不论是明星圈子里，还是别的地儿，都差不多。所以即便这个人一身瑕疵，有时还有点招人烦，依然显得很珍贵。

于人际关系、于社会而言，“情商”可能是种润滑剂吧。可在社会生活中，人们似乎把所谓“情商”看得过于重要，以至于基本的是非也羞答答地退到了后场。谁要是有一点超越性的追求，几乎无可避免地要遭遇冷嘲热讽。对精致表象的过度追求，是一种病态，明星综艺的一场狗血，也能照出些许世态。别光顾着当吃瓜群众，你我都需要反思。

再回到老舍笔下的农场。尤主任讲原则又能干，但不善搞关系，处处得罪人，丁主任身段柔软，管理经营上却是草包一个。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有得选，你想让哪个人做你的领导，或者合作伙伴呢？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