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空虚

     周国平在初期炒作孤独这个概念。孤独不是生命的本质，生命的本质是空虚。炒作孤独感是不对的。孤独是偶然性的。孤独也是错觉。所以，生命的本质是普遍的消散在沉沦之中，而非孤独。

    孤独为什么不是生命的本质，因为孤独感不是常常出现的，孤独也是偶然性的。人有思想意识，我思故我在，就没有孤独感。而孤独感需要既要自己思考，又要超越自己的思考时才是孤独的，所以一般人都无法企及孤独。孤独是高高在上的。

     而空虚，空虚感却弥漫在意识的各个方面。小孩子也会空虚，哲学家也会空虚，男男女女都会空虚，时时处处都会空虚。空虚是思想意识的中断。空虚是彻底否定了的自我面对毫无价值的对象。这样，空虚才是普遍的。我接触过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人，他们都会在空虚之中找不到自我与对象的意义和价值。那种无意义无价值就是空虚。一旦空虚袭击人的思想意识时，彻底的否定才会弥漫人心。

    空虚 的极致会造成自杀。空虚也会诱发犯罪。人对空虚的恐惧比对穷困的恐惧更加严重。所以，人们费尽心力地躲开空虚。即使是无聊也比空虚好。在空虚中，孤独是不存在，孤独也不能存在与虚无缥缈之中。因为空虚之中一无所有，才是恐惧的。死亡对人的打击最大的，就是其空虚，无意义。如果死亡本身以及死后是有意义的，那么至少可以减少死亡的恐惧。

    空虚作为精神的毒瘤，即是休止生命，休止意识，休止人与世界的任何关系。我度过一本书，对罪犯的惩罚是，把罪犯置于彻底的苍白的空间，四面顶篷都是白色，衣服是白色，任何东西都是白色，这就是对人的最大的惩罚。处于这样的空间，人几乎要疯。因为彻彻底底的白色使人的内心的信息几乎一丝全无。原始性的大脑信息也即刻消失。这才是人的最大的恐惧，甚至连恐惧都不知道了。

     人们为了杜绝空虚而铤而走险，为了杜绝空虚甚至会犯罪。所以，在空虚中，没有我思故我在，没有我，没有我思，没有我在。什么也不存在。这样的空虚几乎使生命窒息。人们的精神是在“我思故我在”中，才能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与世界的关系是什么。即使是胡思乱想的东西也比空虚好。人们想入非非都比空虚好。精神最恐怖的惩罚就是空虚。空虚没有肯定和否定，没有颜色，没有生机，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意义和价值的东西。这样空虚本身是一种微型的死亡。空虚和死亡是一样的。处于空虚之中的生命本质是死的。人们之所以是活着，就是因为建立了自我，以及自我与世界的意义关系。但是空虚却彻底删除任何意义和价值。

     空虚是只有人可以感知的。因为空虚也是形而上的，只有人的思维才能感知空虚，是因为人普遍地可以接受空虚作为精神的负面存在。几乎不识字的人，大哲学家，科学家都普遍地处于自我 的空虚之中。人们积极劳动，创造发明，一个精神的自我利益，就是消除空虚感。即使是所做的事情客观上毫无意义，但是在主观上却可以消除孤独。这就是在别人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东西自己却是津津乐道的原因。

     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会孤独，但是小孩子必然是空虚的，小孩子在游戏中才能不空虚。人的暮年是不是孤独的，但是最直接是是空虚，暮年最大的恐惧是空虚，而非孤独。因为孤独需要从另外一个角度审视自己，暮年的人没有这样的能量，自顾不暇。但是暮年的人一定是空虚的，没有工作，没有赞许，没有批评，没有声音，自我的内心一无所有。这样老人比任何时候都空虚。

    为什么空虚如此普遍地涉及到任何人的生命之中，就是因为人可以都是哲学家。只有进入对价值和意义的追寻的时候才能感知空虚。而人们对世界和自我的否定和批评也是空虚的原因。因为人对自我的否定，涉及到对世界的否定，这样价值和意义存在的基础就丧失了。空虚就无可奈何地矗立在面前。

       人们劳动工作的一个精神价值是消除空虚感。人们组成伴侣的生活，婚姻也是为了消除空虚。婚姻，即使是吵吵闹闹的婚姻也没有空虚。但是一个人的生活就是空虚的。一个人不能自己制造一个对象作为意义和价值，所以，婚姻的价值是消除空虚。生儿育女也是消除空虚。孩子哭哭啼啼的生活中没有空虚。贫困也没有空虚，但是富有的人可能会在空虚中自杀。富人当初捐助的另一个原因也是消除空虚感。人们在千里万里地旅游也是为了消除空虚感。人们的艺术创造，各种日常消磨也是消除空虚感。

      空虚作为生命的本质敌对，一旦空虚直接进入生命了，生命直接坠入地狱。甚至自杀的极大的原因在空虚。孤独是外在的，只有从外在观照自己时，才会出现孤独感，一般人没有这样的能力。因为没有反思就无法孤独。而空虚不管你会不会反思，直接就进入精神世界。空虚是不需要技术的，任何人都可以在空虚中，这里毫无障碍。

      无数的事情对自身而言的价值就是消除空虚。建立意义，打麻将，喝酒，抽烟，无所事事的休闲，胡说八道，开玩笑，上网，聊天。。。。都是为了消除空虚。一旦人们不需要消除空虚，人与人的关系也淡化了。精神性的需要就是消除空虚。一旦人不空虚了，就不需要朋友了。所以，计较狗咬，柴米油盐的生活是人们羡慕的。住在大豪宅中的人是空虚的，上流社会的人普遍精神空虚，思想幼稚，话语无味。因为一旦物质充满之后，精神就没有任何想象力了。富人的日常生活比穷人更加空虚，这几乎是真理。处于贫困中的人们必然没有空虚感。因为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都是实实在在的。

     文化中也有极强的空虚说教。四大皆空，一切是梦。这样的文化使人坠入空虚。偶像崇拜和迷信是空虚的表现。空虚使人丧失理性。空虚也是精神之毒。空虚 的弥漫会使大众都空虚。人生如梦是最典型的空虚文化。历史虚无主义和对一切价值的否定最终会使自己陷入空虚。所以，抵制空虚的就是“实在性”，而空虚瓦解的恰恰是“实在性”，空虚以为一切存在都是毫无意义和价值的，而实在性在维持价值和意义。这样人的精神世界中，空虚和实在性是敌对的，生命本来是实在的，但是空虚会瓦解生命。生命以各种努力消除空虚捍卫生命。

     如果把感官的实在性都否定了，生命的第一个站口就被毁灭了。如果把超越感官的形而上的实在性否定了，生命就彻底空虚了。虽然意欲建立感官的实在性，但是还是沙上建塔，最终倒塌。人们就只能在形而上寻找实在性，否定形而上的实在性，又不能建立世俗的实在性，生命就只能是空虚的。

     为了给生命以各种各样的任务，就是为了消除空虚，外在地实现某种利益。责任也使人免得空虚。没有责任的人似乎是免除了责任，但是难以控制自己不受到空虚的折磨。一切事情几乎是都是难以尽得其利，一个好处带着一个坏处。一个坏处却有一个精神性 的好处。我在几次进入穷山僻壤的生活时感到的自信和实在是难以言表的，但是在大城市久了之后还是重新回到空虚。大城市的人的空虚比穷山僻壤更加严重。因为人与人年的相互陌生使人无法建立意义。大城市的自杀率也比农村高。

     周国平把孤独作为生命的本质在体验，我认为孤独不是主要的，空虚才是生命最恐怖的，最普遍的。周国平也是在空虚之中体验孤独的，而在孤独之中体验不到空虚。因为孤独自身还是有内容的。空虚则一无所是，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所以，孤独不是最本质的生命现象，空虚才是彻底的无意义，无价值。人要有勇气面对空虚，感受孤独，没有勇气面对空虚的人连孤独的权利也没有。所以周国平没有涉及空虚，才能感受孤独。周国平还没有涉及到生命最本质的空虚。孤独接下来才是空虚。孤独自身还有意义。空虚是什么意义也没有，这才接着创造。创造是本能在对空虚的否定。没有陷入空虚的人还没有激发创造的本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空虚是生命的危机时刻，也是生命起死回生的时刻。

     从孤独到空虚， 从空虚中回到积极创造。生命的进程只有自己知道。从空虚走出来的生命是勇敢的，从孤独走出来的生命是虚弱的。因为连孤独都不敢面对的人敢不敢面对空虚？再说，孤独是生命的幻觉，因为生命本质不是孤独的，孤独是生命的错觉，是把自己错误地抽离人群的错觉。而空虚不是错觉，空虚是自我价值和意义的否定。一旦人们被科学技术否定了自我的价值，被现代化否定了存在的意义，空虚就是现代化的普遍的生命体验，这种危机是现代化时期人人难免的。古代的空虚感应该比现代人较轻。这从古代的文本中可以验证。许多人越来越空虚，苍白，就是因为现代化对人的本质力量 的否定是空前的。阿Q进城可能会引起小镇的人的轰动，但是现代化人们在航天飞机从太空走一回也司空见惯。

     空虚是否定自我价值和意义，促进积蓄创造的无限的魔力。但是空虚也是最危险的否定。人们会毁灭城市一般建筑，造摩天大楼，随后以更高的否定前面的高度，这样空虚就像疯子一样剥蚀人们内心的意义。空虚就是一种东西随风剥削一样，空虚最危险的是对生命的否定。空虚会否定生命，否定生命的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样人类的科学技术，创造发明还是不能挽救人内心的空虚。甚至越是创造，人本身的越被异化。空虚感会越强烈。科学技术使人的本质力量受到空虚 的打击，人在物质世界中的不自信就是因为物质和自身的创造物已经否定了自己。人的空虚感在现代化中的极大的蔓延，才是“以人为本”的价值回归的原因。如果人得到了全世界，而丢弃了生命，这个得失怎么算计呢？人拥有了一切，而不拥有自身的价值和意义，人算得到了什么呢？《易经》复卦说，“不远，复，无大悔”。人类可能在创造性中越走越远，但是这会使人回归自身之路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