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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开元九年（公元７２１年）七、八月间，在由滑州（今属河南省）通往济州（今属山东省）的大道上，走着两个人：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骑在一头羸弱的老马上，一个小僮仆模样的童子挑着书箱跟随在他的后面。虽然已是初秋季节，但盛暑的余温仍然使人感到莫名的燥热。古道上，人烟稀少，使主仆二人在旅途劳顿中，更增加了一分孤独凄凉。 这位骑在马上的英俊书生，便是唐代著名诗人王维。他在仕途不得志的时候，被贬到济州（今山东茌平）任一个看粮仓的小官…… 一代才子 提起王维，喜爱中国古典文学的读者，一定会马上想起他那首脍炙人口的《相思》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１７岁时的即兴之作，著名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同样得到广大诗歌爱好者的交口称赞：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而他的《送元二使安西》诗，更是传诵不衰的名篇： 渭城朝雨 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维（？—７６１），字摩诘，原籍祁（今属山西），其父官至汾州司马，迁居蒲州（今山西永济西），遂为河东人。王维自幼聪颖，９岁便能作诗写文章。开元七年（公元７１９年）１９岁时赴京兆府试，中第一名解头；开元九年（公元７２１年）２１岁便考中状元。真可谓少年成名，春风得意。 王维中状元后，即当上太乐丞（八品），开始了仕宦生涯，用自己的才干为皇室宫廷宴乐培养乐队伶人。王维的仕途生涯刚刚开始，本来应当是前途未可限量，但是就在这一年任职不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王维因为手下伶人犯禁，受牵连而贬为济州司库参军（从九品）。 《集异记》记载了王维被贬的原委：王维官居太乐丞（负责协律的官）后不久，触犯了唐代禁令，擅自让伶人舞黄狮子。根据唐代律令，舞黄狮子节目，是专门为皇帝开设的，任何官员在皇帝未到场的时候，不得私自娱演，否则当以犯律处置。 谪去济州 开元九年（公元７２１年）七、八月间，王维被贬东去济州（今山东茌平）。对于他途中的活动，我们从其诗中略可窥见一斑。 在离京城长安时，王维写了一首《被出济州别城中故人》诗，抒发了他被谪济州的颓丧心情： 微官易得罪，谪去济川阴。 执政方持发，明君无此心。 闾阎河润上，井邑海云深。 纵有归来日，多愁年鬓侵。 王维从长安出发，先到洛阳，在洛阳小憩，与母亲、弟妹等家人团聚，后又从洛阳继续东进到郑州，夜宿武（虎）牢，写了《宿郑州》诗： 朝与周人辞，暮投郑人宿。 他乡绝俦侣，孤客亲僮仆。 宛洛望不见，秋霖晦平陆。 田父草际归，村童雨中牧。 主人东皋上，时稼绕茅屋。 虫思机杼悲，雀喧禾黍熟。 明当渡京水，昨晚犹金谷。 此去欲何言，穷边食微禄。 由滑州到济州尚有３００多里，道路间关，又是贬谪，只有一个小僮仆相伴，途中又正当“秋霖晦平陆”的霪雨天气，心情是很凄凉的。所以写出了“他乡绝俦侣，孤客亲僮仆”的诗句，抒发了他此时孤独凄凉的真实情感。到达目的地济州时，恐怕已是八月底或九月初的深秋季节了。 济州四载 唐代的济州在今山东荏平西南，是一个远离京城的小城。从开元九年秋，至开元十四年春，王维于济州做了个为皇家辛辛苦苦看粮仓的九品小官——司库参军，一呆就是四年半的时光。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生活状况未见于史籍，被历来王维研究者称为“行止不明”的“研究空白”。但是王维在山东的这段生活，也给这里留下了一些诗文。 代济州百姓写《裴仆射济州遗爱碑》 王维在济州最值得记述的，是他代济州百姓为济州刺史裴耀卿离任时写的功德碑《裴仆射济州遗爱碑》。 据《新唐书·裴耀卿传》记载，当年玄宗东巡，裴很妥善地接待了玄宗，“帝欢甚，谓张说曰：‘……济州刺史裴耀卿上书数百言，至约；人或重忧，则不足以告成，朕置书座右以自戒，此其爱人也。’俄徙宣州，前此大水，河防坏，诸州不敢擅兴役。耀卿曰：‘非至公也。’乃躬护作役，未讫，有诏徙官。耀卿鞠功不成，弗即宣，而巡抚饬厉愈急。堤成，发诏而去。济人为立碑颂德。”裴耀卿本传中所说的“立碑颂德”，其碑文就是出于王维的手笔。裴于开元十二年（公元７２４年）出任济州刺史，十四年（公元７２６年）初离开济州。王维先裴来济，又后裴离济，所以对这位上司的政绩与为人是了解的。在碑文中，王维记述了裴氏在济州的政绩，特别赞颂了裴耀卿率领郡民浚河修堤，关心百姓疾苦的精神，并具体写了他身先士卒，率领郡民浚河修堤，皇帝下诏书改任他为宣州刺史后，他怕百姓情绪受影响，工程干不好，不宣布诏书，继续领百姓修堤，一直到竣工，才离开济州赴宣州任的事迹。这是王维谪贬惟一留下来的长篇文字资料，虽然是歌颂裴耀卿的，但也充分地体现王维关心民众，爱护百姓，期望人民平安无事、生活幸福的理想，里面对黄河洪水冲去堤坝的描写，对贫苦百姓在刺史裴耀卿带领下，日日夜夜抗洪救灾感人场面，都有十分动情的描写。这些描写既见王维文笔功力，又见王维思想感情，王维作品的人民性也由此可见一斑。 与挚友祖咏相逢济州 祖咏，行三，洛阳人，与王维是“结交二十载”的志同道合的好友。当开元九年（公元７２１年）王维考中进士的时候，而祖咏却落第回洛阳。这年秋天，王维东谪济州路过洛阳时，祖咏正在家中闲居。那次两人在洛阳会晤之后，祖咏就到颖水之畔的山里隐居读书了，这事王维在开元十一年（公元７２３年）秋天于济州官舍所写的《赠祖三咏》诗里有记载，诗中表达了对挚友的怀念之情： 蛸挂虚牖，蟋蟀鸣前除。 岁晏凉风至，君子复何如？ 高馆阒无人，离居不可道。 闲门寂已闭，落日照秋草。 虽有近音信，千里阻河关。 中复客汝颖，去年归旧山。 结交二十载，不得一日展。 贫病子既深，契阔余不浅。 仲秋虽未归，暮秋以为期。 良会讵几日，终日长相思。 开元十三年（公元７２５年），祖咏中进士，并于这年秋天放外任东州。祖咏在前往东州赴任的途中，路经济州，得以与王维在济州会晤。在济州家中，王维热情地款待了祖咏，写下了《喜祖三至留宿》： 门前洛阳客，下马拂征衣。 不枉故人驾，平生多掩扉。 行人返深巷，积雪带余晖。 早岁同袍者，高车何处归？ 祖咏亦以《答王维留宿》作答： 四年不相见，相见复何为？ 握手言未毕，却令伤别离。 升堂还驻马，酌醴便呼儿。 语默自相对，安用傍人知！ 从诗中写的节令，两人相会约在冬季。知心朋友促膝相谈，一人即将赴任，前途不可估量；一人身居异乡，正在落魄之时。但是，在异乡久别相逢，彼此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都借咏诗加以倾吐。当祖咏离开济州东去时，王维一直陪祖咏到齐州（今济南市），为之送行。临别时，王维又写了《齐州送祖三》诗，语短情长，余味不尽： 相逢方一笑，相送还成泣。 祖帐已伤离，荒城复愁入。 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 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 和道士、隐者、贤者、庄叟交往 王维在济州司库参军上任四年多时间里，曾游历了齐、鲁、冀一带，和道士、隐者、贤者、庄叟都有过交往，并将这些交往记录在他的作品中。在王维诗文总集《王右丞集》中，收录了王维在济州所写的《济州过赵叟家宴》、《赠东岳焦炼师》、《赠焦道士》、《济上四贤咏三首》、《裴仆射济州遗爱碑》等诗歌数篇。从这些诗文得知，王维在济州，由于其地位低下，大多与道士、隐者、庄叟交往，并与之结成友谊。 在《济上四贤咏三首》中，王维记述了在济州解印归田的崔录事和游侠好客的成文学、郑公、霍公四位贤人，称赞他们的高尚情操，表达了他对权贵当道的讥讽，才士坎坷的感叹和苦寒布衣的关怀。这三首诗最能表明其心迹的是《济上四贤咏·崔录事》，诗中“乘桴”一词系用《论语·公冶长》“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看来他是引崔录事为同道者： 解印归田里，贤哉此丈夫。 少年曾任侠，晚节更为儒。 遯世东山下，因家沧海隅。 已闻能狎鸟，余欲共乘桴。 而《赠东岳焦炼师》、《赠焦道士》这二首诗写的都是云游五岳三岛、行天缩地、法术高超的道家： 《赠东岳焦炼师》 先生千岁余，五岳遍曾居。 遥识齐侯鼎，新过王母庐。 不能师孔墨，何事问长沮。 玉管时来凤，铜盘即钓鱼。 竦身空里语，明目夜中书。 自有还丹术，时论太素初。 频蒙露版诏，时降软轮车。 山静泉逾响，松高枝转疏。 支颐问樵客，世上复何如。 《赠焦道士》 海上游三岛，淮南预八公。 坐知千里外，跳向一壶中。 缩地朝珠阙，行天使玉童。 饮人聊割酒，送客乍分风。 天老能行气，吾师不养空。 谢君徒雀跃，无可问鸿 。 焦炼师与焦道士疑即一人。从诗中的内容来看，王维还曾到过泰山。 游鱼山神女祠 在王维于济州所作的作品中，还有《鱼山神女祠歌二首》一诗。这二首诗系王维听到郓州东阿县鱼山美丽的传说而作。鱼山，一名吾山，在山东东阿县南二十里，南距郓州不到三十里。王维在济州时曾在这一带游历。其《送郓州须昌（属河南道郓州东平郡）冯少府赴任序》一文曾有记述：“予昔仕鲁，盖尝之郓。书社万室，带以鱼山济水。旗亭千隧，杂以郑商周客。有邹人之风以厚俗，有汶阳之田以富农。齐纨在笥，河鲂登俎，一都会也。”同王维在济州所作的其它诗相通的事，该诗同样带有许多悲凉的色彩： 其一、迎神曲 坎坎击鼓，鱼山之下，吹洞箫，望极浦。女巫进，粉屡舞。陈瑶席，湛清酤，风凄凄兮夜雨。神之来兮不来，使我心兮苦复苦。 其二、送神曲 纷进拜兮堂前，目眷眷兮琼筵。来不语兮意不传，作暮雨兮愁空山。悲急管，思繁弦。灵之驾兮俨欲旋，倏云收兮雨歇，山青青兮水潺 。 辞职西归 王维在济州任职期间，其心境是凄苦的，多次在诗中表达了他远离故土的思乡之情：回瞻归乡国，淼漫连云霞。（《渡河到清河作》）“故乡不可见，云水空如一。（《和使君五郎西楼望远思归》）。 裴耀卿任济州刺史时，待王维不错，使王维稍得安慰，但裴很快又赴宣州任职，使王维甚感惋惜与怅惘。挚友祖咏的相别，更增添了王维急于回归的迫切心情。开元十四年（７２６年）寒食节前，王维终于辞去司库参军之职，离开济州，踏上了回归故乡的路西去。他给山东人民不仅留下了多首（篇）不朽的诗文和《写济南优生像》等画迹，还有他那分深情的怀念和永远抹不掉的记忆。 
[2011-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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