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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吃过草头圈子,不足以谈上海

 船漏又遇头顶风 2017-12-26

草头圈子是沪上名菜,上海人有拿它与北京的卤煮火烧,鲁菜中的九转大肠,成都的冒节子并称为肥肠四姐妹。“一般而言,老大勤劳肯干,老二沉默不语,老四处处拔尖,只有亲爱的老三,茂密生长,委婉动听,如同盘中碧绿的草头。”

这话值得商榷,将接地气的卤煮比作勤劳肯干的老大固然没错,但要说九转大肠“沉默不语”、说冒节子“处处拔尖”,恐怕不少肥肠爱好者都会提出异议。不过用“茂密生长、委婉动听”四个字形容草头圈子,那倒真是合适。

魔都人民嗜甜,特别是红烧菜,比如蔡澜笔下“手撕才够味”的红焖烤麸、比如沈宏非口里“非两头乌不娶”的红烧大排,无不是一斤主料配二两白糖的节奏。即便是一墙之隔的浙江人民,都常常表示接受无能。而代表了丰腴重口的红烧大肠,更是无糖不上席。

但魔都菜的“生煸”却能征服很多挑剔的嘴巴。一般都是大量用油,急火快制,方式介于“炒”和“炸”之间,但又吸取了二者之长。即有炒菜的原汁原味,营养不失,又有油炸的颜色亮丽、香韧适口。“吃油”比较多的蔬菜,比如茄子、青菜、豇豆,都适合生煸。而魔都人民说的“草头”,也就是苜蓿,更是生煸菜好之又好的食材。

所谓“草头圈子”,其实是两道菜,红烧大肠和生煸草头。“圈子”必须是最肥腻、最香美的直肠,也就是肛门上面那一段。不是这个,烧不出规整的圆圈,也不能满足老饕们对于肥糯酥烂的极致追求。烹饪时候大量加糖、浓油赤酱是必须的,大可不必担心味道腻人,因为搭配了著名的“油抹布”苜蓿菜。于是,一个腻一个清、一个甜一个涩,所谓中庸之道和委婉之音,便在各自出锅,一同装盘的刹那完成。

我曾经采访过一位经营国际航运生意的香港商人,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年轻时曾在上海出生读书。他穿着体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上海人所说的那种最早接受西方文明的,穿着西装、听着爵士乐、又吃着生煎的本帮绅士“老克勒”。老爷子与我共进一餐,席间指着草头圈子,以长辈教育晚辈的语气,对我讲起人生哲理:“做人嘛,就像这草头,苦点累点都没关系,时机到了,自然会有甜蜜蜜、鲜嘟嘟的圈子来帮助你。”

这碗鸡汤让我记忆犹新,倒不是把它作为人生信条,而是学到了以“草头圈子”作为谈资的功夫:和人谈起最喜欢吃的上海菜,都冲口而出“草头圈子”,看着对方一脸懵逼的时候,就有种高深莫测的快乐。有上海人问我:为什么不是糟钵头呢?我答:糟钵头是女人的化妆品,苏锡常杭嘉湖这些小姐妹偶尔也能拿来用用;草头圈子是男人的刮胡刀,出了上海地界,外人是碰不得的。

有一次,与女朋友在沈大成吃饭,点名要草头圈子,跑堂的太过耿直,说出了这道菜的真相,让我有点在佳人面前下不来台的尴尬:“圈子还有,草头没了,能不能红烧大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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