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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毁掉一个女人,只需把她娶回家

 户牖为室 2017-12-27

 

本文转自《人物》

没有人能像已故的美国作家玛丽莲·弗伦奇(Marilyn French,1929~2009年)那样,一言道破婚姻对女人的毁灭。

文|龚菁琦

编辑|张薇

「要毁掉一个女人,你根本不用强奸或杀了她,甚至不用打她,只需要把她娶回家。甚至不必这么做,只需让她在你的办公室做一份周薪35美元的工作。」

用厨刀刮下尿布上的屎,到处寻找便宜两美分的四季豆,学着听到咳嗽声就醒来,用费时最少的方法为男人烫白衬衫……在她看来,肮脏的细节并非大多数已婚女人的生活背景,而是生活全部。琐事清洗生活,已无为人自由。

这些都如数记录在小说《醒来的女性》(The Women’s Room)里,弗伦奇这位上世纪60年代的哈佛女博士,著名的女权主义者,总能敏锐地察觉男人不合理的权利。书中女主角米拉与周围的一群女人,将女性一生要面临的严峻考验,研磨搅碎摊开:怀孕、出轨、离婚、重归社会、强奸……没有故意制造电视剧效果,只是用一个女人的视角,陈列事实、不停诉说。

有时分不清虚构与非虚构的边界。那个控诉婚姻的米拉,像弗伦奇本人,也像她身边任何一个普通女人。比如,结婚前似乎世界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结婚,要么进修道院」。米拉是带着进修道院的决绝进入婚姻,从此兴奋与诱惑的人生与你无关。但她也想明白了,只要独身一人,不管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免不了危险——遇上一群野蛮人。

「一个女人,单这点就足以剥夺她的自由。不能在夜晚独自外出,不能在烦闷孤独时,去当地酒馆借酒消愁。白天坐火车去逛纽约的博物馆,一路上不断有人搭讪。甚至要有人陪着才能出门。她没办法保护自己,只能一个男人来保护她。」「对于男人来说,他们是自由的。所以世界由他们统治。他们骑着摩托车去兜风,甚至还有自己的汽车。他们晚上敢独自出门。他们的身体是自由干净清澈的,他们的思想属于他们自己。」

结婚的必要性,弗伦奇归因于女性某方面的天然弱势属性。这也能解释男权社会的成因。不论是尊基督教义的西方,还是儒家思想的东方,「男尊女卑」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政治、经济、法律、宗教上,都给予男人权威位置。弗伦奇所处的上世纪60年代,反越战、黑人运动交织着女权的第二次觉醒。1950年代美国婚后女性就业率仅为11%,社会普遍强调妇女只是性欲的对象。女权主义者呼吁着同工同酬和性解放。

书外的现实对应着书中的敏感。米拉感觉到,「这是一个被扭曲的世界」:报纸的事迹都是关于男人的,除了偶尔会报道某个女人被杀。只有讲食谱与服饰那一页留给女人。干大事的总是男人,而女人总是扮演爱上老板的忠诚秘书,或是等待救援的美丽继承人。  

女人一切的烦恼,似乎都从这种不平等的性别关系出发。比如,婚后紧接的怀孕,就是女人的一道大坎。

怀孕似乎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所有后果都由一个女人的身体承担。「把曾经的你抹得一干二净。没有了咖啡时间,来不及恢复身材和自我。避孕套上的一个针孔,将你变成一个行走、说话的载人车辆。一旦孕期结束,你才真的完了,你的余生,孩子都会向你求索。从那看去,仿佛看到一连串奶瓶、尿布、啼哭和喂食的画面。没有自我,只有等待;没有未来,只有痛苦;没有希望,只有烦累。怀孕是对生活最严格的训练,最有力的强纪律。」

而孩子的降临,开始与女人争夺残剩的自我,男人似乎能天然远离。书中一个画面惟妙惟肖地勾勒出这一切:女人们兴致勃勃地谈论孩子大便的颜色、婴儿食品、疝气及成因。她们比较孩子的病征,互相给出有益的建议,互相夸奖孩子。好像她们之间存在一种秘密的姐妹之情,属于每个有孩子的人的地下组织。任何一个推着婴儿车经过的女人,她们都很欢迎,都能一见如故。

头一两年里,除了他们的姓氏,或职业,她们从不谈论自己的丈夫。并非她们之间有所保留,而是因为除了孩子,她们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她们感觉自己被精妙的育婴知识团结在一起。一个微笑或颔首,她们就能心照不宣地告诉对方,这是生命中最重要,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她们对外人则毫不关心。

被孩子压榨、自我空间小、对丈夫的依附,女性的中年婚姻危机四伏。

在女主角米拉的朋友中,有女人因生第十个小孩,不堪经济精神双层重负,在一系列打击后自杀。有女人因丈夫长期冷暴力和儿子的疏离,突然发疯,送到精神病院。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社区,生活枯燥的家庭妇女寻求刺激,与邻居家丈夫偷情。最让人揪心的是,一个女人患乳腺癌,乳房切除后,丈夫在医院一脸厌恶别过脸去,说「回家后别让孩子看到那个东西,真恶心。」回家后,她自杀了。

故事中,没有男人是被毁掉的。「他们很无趣,可他们的无趣是困扰其他人不是他们自己。」作者弗伦奇直白地袒露,「我写这些时会感到厌烦。之所以厌烦,是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它确确实实发生过,它令人厌烦、痛苦,充满了绝望。」

没有理由不绝望。中年危机的后果,马上在书中米拉和现实中的弗伦奇身上显现。米拉离婚了,在38岁时。而弗伦奇也成为亲朋中第一位体会离婚滋味的人。这位女权主义者,离婚前在一所大学教英语,受波伏娃《第二性》影响,立志做女性主义作家。丈夫一直阻挠她的野心。

中年离婚,并没有给她们更美好的自由。「感觉更像是在暴风雪中被赶出了因纽特人的冰屋。天地广阔,但处处冰冷刺骨。」

书中米拉经过自杀、酗酒后摆脱离婚阴影。现实中,弗伦奇疗愈中年危机的方式是,进入哈佛大学继续深造。而期间的一件事,促她执笔写下《醒来的女性》——她的女儿被强奸了。

这些印证在书中的主人公故事里,米拉也进入哈佛,她的好朋友瓦拉之女儿,遭受惨烈非人对待,一个黑人流氓强奸她三次。之后,这位母亲成为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她如此控诉,「所有男人都是强奸犯,这是他们的本质。他们用眼睛、法律和规则强奸我们。」

书中提到一个故事,一个温和、懦弱的基督徒男孩,在面对求而不得的女孩时,气急败坏,报复方式是,强奸她。瓦拉一言道出强奸的真相,「女人无足轻重,是魔鬼,是祸水,她们既是奴仆又是发泄工具。看看书中千百年来写满对女人的仇恨,在仇恨背后,隐藏的威胁方式和行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强奸。丈夫不可能强奸她的妻子——根本没有相关法律,因为强奸是他的权利。」

《醒来的女性》反映了整整一代美国女性生存境遇,翻译为22种语言,销出2000多万册,被改编为电影,并获艾美奖3项提名。放在这个时代看,依然不过时,同是指向一个命题,一位女性应该如何掌握自己的命运、更好地活出自己。「你若要问,这女人为什么会接受女性属性带来的这一切?这个问题无从追索,这是天性,必须服从天性,努力接受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然而心灵是不易被征服的。怨恨和反叛在内心滋长,那时对天性本身的怨恨和反叛。所有女人身上,都有一丝反叛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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