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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研究】南朝文原论——以《文章缘起》为中心

 古典文学我最爱 2017-12-31
【国学研究】南朝文原论——以《文章缘起》为中心(第43卷,2019年6月)


南朝文原論

——以《文章緣起》為中心

楊賽 

【提要】任昉《文章緣起》是南朝重要的文體溯源著作,其觀點為:南朝通行的大部分文體主要起源於漢代,衹有極少部分起源於周、秦、魏、晉。《文章緣起》這種觀點與南朝大量出現的、依文體編次的別集、總集、選集有關。《文章緣起》的著錄體例與《詩品》、《隋書·經籍志》基本相同,保留了大量珍貴的南朝別集著錄史料。《文章緣起》既是一部文原論的著作,也可看作一部按文體編排的大型總集的提綱。《文章緣起》集中反映了文原論在南朝發展的新趨勢,在經部、子部之外,推重集部。

 

 【国学研究】南朝文原论——以《文章缘起》为中心(第43卷,2019年6月)

自東漢以來,寫作文章的風氣越來越盛行,別集、總集和選集大量產生,文學逐漸從學術中獨立出來。討論文章、品評文人的風氣也隨之發展起來,彌漫整個南朝。《文心雕龍·序志》曰:“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這句話概述了南朝文體學的範圍包括:文體溯源、文體釋名、文體選集和文體評論。任昉的《文章緣起》是南朝文學和文論高度發展的產物。鄧國光說:“任昉為六朝文原論的大宗”,《文章緣起》的文體溯源到清代還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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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緣起》著錄了84種文體,始於漢的有65種:四言詩、五言詩、六言詩、七言詩、策文、表、讓表、書、對賢良策、奏記、箋、謝恩、令、奏、駁、論、議、反騷、教、封事、白事、移書、箴、封禪書、贊、頌、序、志錄、記、碑、誥、誓、露布、檄、明文、傳、上章、解嘲、訓、辭、喻難、吊文、傳贊、祝文、行狀、哀策、哀頌、誄、悲文、哀、辭、七發、離合詩、連珠、篇、歌詩、圖、勢、約、薦、旨、誡、謁文、祈文、祭文,約占77.4%;始於周的有6種:賦、歌、離騷、樂府、對問、引,約占7.1%;始於秦的有3種:詔、上書、銘,約占3.6%;始於魏的有4種:九言詩、勸進、告、挽詞,約占4.8%;始於晉的有6種:三言詩、啟、彈文、碣、墓誌、遺命,約占7.1%。根據以上統計,任昉的文體溯源可以表述為:南朝通行的大部分文體起源於漢代,只有極少數起源於周、秦、魏、晉。

【国学研究】南朝文原论——以《文章缘起》为中心(第43卷,2019年6月)

    

文原於集的觀點,在南朝十分盛行。南朝的文論家往往越出“文源於經”的藩籬,把一些文體的起源追溯到漢代。劉勰將對問、七、連珠、移等4種文體原於漢時作品。與任昉有神交的王儉(452-489)在討論詩體時說:“志,不出禮典起宋元嘉顏延之《為王琳石志》。”王儉認為志文體源於顏延之。《文章緣起》:“墓誌。晉東陽太守殷仲文作《從弟墓誌》”任昉認為墓誌源於殷仲文(?-407)。鐘嶸在討論五言詩體的起源時,就已經拋棄了摯虞的觀點,他說:“逮漢李陵,始著五言之目矣。古詩眇邈,人世難詳。推其文體,固是炎漢之制,非衰周之倡也。”任昉的《文章緣起》對各體詩進行原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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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文論家為什麼要將文體溯源的重點由經部向集部轉移呢?其一,南朝文學家多以漢以來作品作為摹擬寫作的對象。南朝以來的文學家寫詩寫文,很少有人向先秦的經書和子書學習,大多數人把仿效的對象轉向漢以來的作品,甚至同時代人的作品。其二,南朝別集大量產生。為了便於向更多的漢以來的詩人學習,有必要把漢以來的詩都編輯到一起。曹旭說,隨著五言詩的興盛與發展,必然導致各種詩集和詩歌總集的編纂,一批詩歌總集紛紛出現,甚至還出現了五言詩的選集,鐘嶸的《詩品》正是建立在這些總集的基礎上。其三、南朝總集相當繁富,總集按文體歸類,同一類文體作品依作家時代排列。據《隋書·經籍志》的著錄,賦、頌、詩、歌辭(樂府)、銘、箴、誡、贊、七、碑、祭文、行狀、設論(難)、論、連珠、詔、表(奏)、露布、彈文、檄文、啟、書、策文、誹諧等24種文體均有總集,可惜這些總集大多數今天都不存在了,我們可以從《文選》中看到當時文原論的大體狀況。在南朝文章總集中,同一種文體的作品,只能按照作家的年代排序。文原論的成熟,必須建立在文章別集與總集大量出現的基礎上,必須以目錄學為依據我們認為,建立在分文體編排的大型文章總集目錄基礎上的文原論,才能堅持比較統一的標準,得出比較確切的結論。

【国学研究】南朝文原论——以《文章缘起》为中心(第43卷,2019年6月)

南朝人重編漢人別集,都要為別集命名,其基本格式為:《某朝某官某人集》,包含以下三個要素:朝代、官銜、姓名。別集根據文體分類編排。任昉要對84種文體進行溯源,就必然要將當時存在的所有別集都集中起來,按文體編成總集,每種文體依作者生活年代排序,將寫作年代最靠前作者及其文章名著錄到《文章緣起》中。因此,《文章緣起》的著錄必然要涉及到文體、別集名、文章名這三個基本要素。

    南朝編訂的別集早已經不存,但別集的名稱和部分訊息還保存在鐘嶸《詩品》和《隋書·經籍志》中。


        作為南朝著名藏書家和目錄學家的任昉,在撰寫《文章緣起》時,已經搜羅到足夠多的別集,參考過大量漢到梁時人的別集,並把這些別集的名稱保留在《文章緣起》中。任昉的文原論是以梁初別集為基礎的。
【国学研究】南朝文原论——以《文章缘起》为中心(第43卷,2019年6月)

尾注:

1. 楊賽:《先唐文集與文體》,袁行霈主編《國學研究》第29卷,北京:北京大學國學研究院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心,2012年。

2. 詹锳:《文心雕龍義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1924頁。

3. 任昉《文章緣起》真偽問題,可參看拙博士論文《任昉研究》中的相關章節,該博士論文於20066月在上海師範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通過答辯。又見拙文《文章緣起的真偽問題》,《北京科技大學學報》2009年第3期。吳承學、李曉紅:《任昉文章緣起考論》,《文學遺產》2007年第4期。

4. 鄧國光:《魏晉南北朝的文原論》,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主編《魏晉南北朝文學論集》,香港:文史哲出版社,1994年版,第485494頁。

5. ()任昉撰,()陳懋仁補注、()方熊補注:《文章緣起》,《邵武徐氏叢書》初刻一卷本。

6. ()張尚瑗:《左傳折諸》,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20卷。

7. ()任昉:《文章緣起》,《山堂先生群書考索》延祐七年1320圓沙書院刊本一卷本。

8.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641頁。

9. ()任昉撰,()陳懋仁補注、()方熊補注:《文章緣起》,《邵武徐氏叢書》初刻一卷本。

10.  同上。

11.  張仁青:《任昉文章緣起》,張仁青:《魏晉南北朝文學思想史》,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78年版,第671頁。

12.  童慶炳:《文體與文體的創造》,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版,1999年第3次印,第8-38頁,第三章第一節,第102-220頁。

13.  郭英德:《古代文體形態學論略》,《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28頁。

14.  參見吳承學《文體學源流》中的相關引證。吳承學:《中國古代文體形態研究》,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323頁。

15.  ()嚴可均:《全上古秦漢三國六朝文》,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1905頁。

16.  同上書,第1905-1906頁。

17.  張少康說劉勰在有些文體裏還包含著很多小的文體類型,例如《雜文》中包含了對問、七、連珠類。《詔策》一篇中包括先秦的誓、誥、令,漢代的策書、制書、詔書、戒敕等,並附帶論及由官方的詔策影響到民間的文章體裁而出現的戒、教、命等文體形式。《奏啟》一篇末後還論到與其相接近的讜言、封事、便宜等3種文體。《書記》一篇則論及書信、記箋,而記箋中又分記與箋兩種,篇末又附帶論及書記之各種支流,如譜、簿、錄、方、術、占、試、律、令、法、制、符、契、券、疏、關、刺、解、牒、狀、列、辭、諺等24種名目。見《<<font face="宋体">文心雕龍>的文體分類論——與<</font>昭明文選>文體分類的比較》,《江蘇大學學報社科版2007年第1期。張少康所說的小文體,實際上是二級目錄文體,與一級目錄大文體相對而言。

18.  詹锳:《文心雕龍義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79頁。

19.  參見郭英德:《作為行為方式的文體分類》,《中國古代文體學論稿》,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9-33頁。

20.  參見于雪棠:《先秦兩漢文體研究》,北京: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38頁。

21.  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版,第237頁。

22.  曹旭:《詩品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153-155頁。

23.  吳承學、陳贇:《對於“文本於經”說的文體學考察》,《學術研究》2006年第1期。

24.  童慶炳認為,文體演變不可避免,有些由時代造成,有些由作家情性造成,有些由文體自定發展規律而定。見《文體與文體的創造》,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版,第39-50頁。

25.  ()章學誠:《詩教》上,見《文史通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7頁。

26.  同上書,第19頁。

27.  禇斌傑:《中國古代文體概論》(增訂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7頁。

28.  張少康認為,比如荀子的《賦篇》和宋玉的《風賦》、《釣賦》都是在賦的發展中具有轉折意義的著作。見《<<font face="宋体">文心雕龍>的文體分類論——與<</font>昭明文選>文體分類的比較》,《江蘇大學學報社科版2007年第1期。

29.  參見于雪棠:《先秦兩漢文體研究》,北京: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76-177頁。

30.  李士彪:《魏晉南北朝文體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1版,2005年印,第76頁。

31.  楊賽:《王儉與任昉的神交》,《文史知識》2009年第11期。

32.  ()蕭統:《文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568頁。

33.  曹旭:《詩品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5頁。

34.  ()嚴羽著,郭紹虞校釋:《滄浪詩話校釋》,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年版,1983年印,第46-107頁。

35.  王運熙楊明:《中國文學批評通史魏晉南北朝卷》指出,第一首《古離別》系無名氏的古詩,大約是漢代人所作。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259頁。

36.  ()姚思廉:《梁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690頁。

37.  曹旭:《詩品集注·前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5-6頁。

38.  略依詩人生卒年排列,詩人歸屬朝代與詩人生卒年依曹旭《詩品集注》、王發國《詩品考索》。

39.  楊賽:《先唐文集與文體》,袁行霈主編《國學研究》第29卷,北京:北京大學國學研究院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心,2012年。

40.  ()蕭統:《文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頁。

41.  楊賽:《論任昉筆》,《鄭州師範教育》2012年第1期。胡旭:《〈文選〉選文任昉現象之成因探析》,《文史哲》2009年第4期。

42.  鄧國光認為,文原論發展的促成因素有三:一為中華民俗重視“慎終追遠”的民族生命的尋根和認同意識;二為目錄學的急劇發展;三為鄭學的誘導。鄧國光:《魏晉南北朝的文原論》,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主編《魏晉南北朝文學論集》,香港:文史哲出版社,1994年版,第485494頁。

43.  ()章學誠:《章學誠遺書》,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191頁。

44.  ()章學誠:《詩教》下,見《文史通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23頁。

45.  王瑤《文體辨析與總集的成立》,王瑤《中古文學史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101頁。

46.  羅宗強:《魏晉南北朝文學思想史》,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第1版,2004年印,第101頁。

47.  ()章學誠:《文集》,見《文史通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85頁。

48.  曹旭《詩品集注》“魏侍中繆襲”條校異:許印芳《萃編》亦改作“魏光祿勳繆襲”。曹旭:《詩品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379頁。

49.  曹旭:《詩品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173頁。

50.  《舊唐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宋史·藝文志》著錄南朝別集,經唐以後人重新抄錄,並重新命名,基本格式為:《某人集》,較之《隋書·經籍志》,這個命名格式只保留姓名,去掉了朝代名和官銜這兩個要素,文獻價值大大減損。徐有富在《先唐別集考述》中指出:這些不同文章編輯成集,勢必要有一個名稱。《隋書·經籍志》別集類最基本的方法是時代名加官職名加作者名加“集”字加卷數,如《晉黃門郎潘嶽集十卷》。見《文學遺產》2003年第4期。又收入《詩學問津錄》,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54-62頁。賽按,十卷為著錄卷數,不當為集名。《舊唐書·經籍志》著錄:《潘嶽集》十卷。胡旭《先唐別集敘錄》僅錄作者名加“集”,是唐以後人對先集別集的命名方式。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

51.  ()房玄齡:《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224-1226頁。

52.  (南朝宋)范曄:《後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652頁。

53.  同上書,第2595頁。

54.  楊賽:《任昉與南朝目錄學》,南京大學古典文獻研究所主辦,程章燦主編《古典文獻研究》第14輯,南京:鳳凰出版社,2011年版,第73-8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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