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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觉出她的“好” ——我读张爱玲 □武海波 呀！她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机”！ 耐着性子读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文字散淡，节奏缓慢，絮絮地讲述一对男女在情感上的试试探探、纠纠葛葛，像无声的黑白电影，单调、沉闷。可临到结尾处，犹如天外飞来的一段话让人悚然而惊——“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 顿时，惊叹了她的才华和“心机”。谁说危急时刻，就不能再写闲适文字。她“闲适”了，絮絮地讲述一对男女的情感故事，却不知在后面打下了一个大“埋伏”——日军攻陷香港，逢此家国大难，一对男女终于打破矜持、撕破伪装，走到了一起。临到此处，这“倾城”的代价让人悚然而惊、刻骨铭心！ 好个张爱玲，在看似闲适、散淡的时候，已经偷偷铺陈了时代的悲欢、尘世的命运，算得上“小视角、大主题，小闲情、大悲欢”！真是要感佩于她的功力，感佩于她看似无心中的用心之深了。 曾经读不惯她的文字，总是那样散淡、缓慢，带着一丝诡异，在看似无关紧要处还喜欢精雕细刻，莫名其妙得让人昏昏欲睡。终于有一天，阴雨绵绵，无事闲翻书，才忽然认识了她，才愧于自己的浅陋。 你看，她在《中国的日夜》中的文字依然很“闲适”——“我拿着个网袋，里面瓶瓶罐罐，两只洋瓷盖碗里的豆腐与甜面酱都不能够让它倾侧，一大棵黄芽菜又得侧着点，不给它压碎了底下的鸡蛋，扶着挽着，吃力得很。” 看到这里，简直让人觉得太过“琐碎”甚至于“无聊”，可她还要“絮絮叨叨”——“冬天的阳光虽然微弱，正当午时，而且我路走得多，晒得久了，日光像个黄蜂在头上嗡嗡转，营营扰扰的，竟使人痒刺刺地出了汗。” 这时，你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她的神来之笔终于来了——“我真快乐我是走在中国的太阳底下。我也喜欢觉得手与脚都年轻有气力的。”后面，她缀着自己的诗—— 我的路走在我自己的国土。 乱纷纷都是自己人； 补了又补，连了又连的，补丁的彩云的人民。 我的人民， 我的青春， 我真高兴晒着太阳去买回来沉重累赘的一日三餐。 谯楼初鼓定天下； 安民心， 嘈嘈的烦冤的人声下沉。 沉到底。…… 中国，到底。 她说了这么多，终于，愚钝如我辈才有所领悟——在柴米油盐细碎、烦乱的生活里，依然有心灵的散淡，有散淡中的坚守，有坚守中的笃定。笃定的背后是什么呢？是迎来抗战胜利曙光的、已经立定脚跟的、我们自己的中国！ 好个张爱玲，鬼使神差地调遣文字，让你费一番心思，才能读出这女子背后的深沉。这深沉被她不动声色地隐藏于纤细的文字里、散淡的字隙间，而她藏在一边，偷偷地考量着你的悟性和智慧。 她不急，你看得出来就看出来，与她无关，不想与你有什么“相视一笑，莫逆于心”。看不出来，就更罢了，你尽可以把它当作“闲适”文字。直到有一天，你忽然有所领悟，觉察出她的真诚，觉察出她对世间、对家国的那份关怀。于是，再不敢小看她。但她无所谓，仍自顾自地藏在文字背后，孤傲、沉郁、带着一丝狡黠。偶尔，她会打量你一下，从暗处投来那若有若无的、幽幽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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