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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海知道答案

 昔之于我 2017-12-31


只有海知道答案,它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从薄荷岛回来后,我对海洋深恶痛绝。

这里的海的确很美,深深浅浅,层次丰富,深的地方深处是岩石,缤纷的热带鱼和悠闲的海龟缓缓游走,彩虹般斑斓的珊瑚如同海底的魔法森林,我在潜水的时候,捡到过蓝色的大海星;浅的地方浅处是细腻的白沙滩,与深颜色的海几乎没有过渡,对比强烈,如同一道美丽的伤疤。

这地方很适合发呆。躺在遮阳伞下的白色沙滩椅上,手边放一本书,点一杯特色的Mango Shake,入目是一副热带风情的瑰丽画卷,碧海蓝天,高耸的椰子树,白色的螃蟹船,沙滩上随时聚集着一群问要不要马杀鸡的蓝衣按摩师,技术很好,收费很便宜。在这里,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分一秒都像被烈日晒化的黄油一样缓缓流动。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喜欢这里,可是回来后我对这里发生的事绝口不提,如果有人执意要问,薄荷岛的海就是我的眼泪。


不然我吐你一脸

起初,我不知道世界上有薄荷岛这个地方。

在微博上,有同学转发了宿雾航空公司的消息,每张机票只要一元钱,所有航线都大促。我原意是抢到韩国或是泰国的机票,但是都已经被抢光,于是烦躁地想哪有就买哪,最后就来到了一无所知的薄荷岛,打算在这里画一个暑假。

整个行程都是巧合,出发前丝毫准备都没有,我就像片树叶,随波逐流,然后就被一个叫马兰度的少年捡起来了。

在宿雾下飞机后,在码头坐船至薄荷岛,那天风浪极大,超级猫航运公司的客船被海抛高又落下,我如同连续不断坐了2小时的过山车,花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吐出来。我猜,就是因为下船时已经晕乎乎的,在面对出口揽客的马兰度时,我才会失去了防备力和判断力。

码头熙熙攘攘,揽客的人极多,大多都举着千篇一律的广告单,列举着薄荷岛一日游的六个景点:游罗博河,登巧克力山,拍眼镜猴,逛蝴蝶园,访人造森林和看盟约纪念碑。

平地似乎软绵绵的,我觉得自己是一脚陷下去,一脚拔出来,整个人天旋地转,无力地抱住一根大柱子。

在我这么凄凉的时候,居然有个头发卷曲的讨厌鬼热情地和我做生意。

“小姐,我报的价格最合适,别人都是十个人包辆车三千比索,我看你只有一个人,刚好我也是个摩托车,看你面善,只要五百比索。好不好?”他说的是英语,发音意外的饱满,只是我头晕目眩,现在谁敢给我做英语随堂测验,我就要踢桌子。

“滚开。不然我吐你一脸。”我恶狠狠又有气无力地威胁他,管他听不听得懂中文。

他居然听得懂,马上转换语言频道,说的是一口道地的普通话。“我不滚。真的,五百比索很划算了。”

哇啦哇啦,我果然吐了他一身。


这辈子我再也不生吃海胆了

我定的是茅草屋,屋子里有一股特殊的草香,鲜明却不浓烈,我深呼吸几口,总算镇定下来。

送我到旅店的马兰度不断地强调他的手机号码是多少,记得光顾他一日游。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我很不习惯在房间里,只有我和一个赤着上身的少年,他的线条干净利落,就像是惯于奔跑的豹子,正因为好看,才不敢多看。

幸好他没再烦我,跨上他的蓝色旧摩托,“突突”地骑走了,临走时还冲我有力地挥手,在阳光下像块诱人的巧克力。

晚上,我感觉自己稍微好点了,穿着双大花拖鞋,朝沙滩走。海风不停,裙摆一直飞,始终像朵花开圆了。

周围没有高大的建筑,小道两旁是低矮的平房,沿街摆着一些海鲜烧烤摊,行人们都穿着艳丽的颜色,很夏天的感觉。顺路走下去直接到白沙滩,树桠上结着一些彩色的小灯,海在夜里略显愤怒,低吼着冲向沙滩,岸边酒吧里的人只是大声谈笑或唱歌,开心泛滥。

我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看到大龙虾和肥厚的螃蟹忍不住食指大动,何况价格非常便宜。在等烤虾的时候,有个人提着个篓子问我要不要海胆,我心情已经大好,看到像刺猬一样的红色海胆,毫不犹豫地说了声好。那人熟练地撬开海胆,用勺子刮出里面湿淋淋的黄色海胆卵,放在我手上,挤了些佐料在我手心,我吸一口,满口腥甜,忍不住打个哆嗦,想到在国内这东西卖很贵,干脆说再来几个,说不定吃多了就知道美味了。

“呕……”已经两天了,我虚弱得只能扶墙走路,除了旅店庭院里的风景,哪里也没去看过。

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慢悠悠转的木风扇,躺在床上的我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懒得回答。

门口有男声和女声,似乎是一问一答,越来越急。

“砰!”来人索性撞门,几乎把门撞歪了半边。

我慢吞吞地抬起眼皮,看到了马兰度,英俊的脸十分惊慌,看到我还能转眼珠子才安心一些。

“你没死啊?”他麻利地把我从床上抱起来。“晕船还没好?”

“这辈子我再也不生吃海胆了。”我在他怀里闷闷地发誓,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就好像风吹过森林,扇动宽大的叶子。

名字一旦被夺走

    我竟然喝到了一碗鱼片粥,比广东的师傅还做得香甜,洒着些青翠的葱花,勾出我的泪水。

马兰度摆摆手表示没什么,他是看我肠胃不适,不适合吃街边的烧烤,本来自己长期在海上奔波,也有点儿厨艺,所以为我烧火熬粥。

他那天抱我去附近的天主教堂找牧师开了点药。吃药喝粥后,我原地满血复活。

一直麻烦他也不太好意思,我同意五百比索一日游,坐上他擦得铮亮的蓝摩托,戴着个蓝精灵安全帽,搂着他精瘦的腰杆,骑车出发。

我想我不是个本分的游客,一直在向他吐槽,什么巧克力山,不如叫窝窝头山,那种拳头大小,眼睛占脸二分之一的眼睛猴,一只抱着一棵树一动不动,怎么交往繁衍……他畅快笑起来的声音吓得胆小的眼睛猴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热带的雨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就落下来,沙沙地在叶子上弹着钢琴,越来越激昂。马兰度折了片大叶子遮在我头上,我抬头看看,傻乎乎地笑起来。

“你瞎笑什么啊?”

我原地蹦了蹦,树叶上的水珠滑下来,我仰着头对马兰度说:“我觉得自己像宫崎骏动画片里的龙猫,下雨天,它胖乎乎的头上就会顶片叶子。”

“你看过他的另一部动画吗?《千与千寻》里面说,名字一旦被夺走,就再也无法找到回家的路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完,马兰度的眼神像遮天蔽日的人造森林,越来越暗。

我们还剩蝴蝶园没去,但马兰度一副别惹他的样子,默默地把我载回了旅馆,丢到门口就骑走了,我想起来,他竟然连钱都忘了收。


海边的白罗钗

一连几天没有见到马兰度,我也没有再找新的导游,想着他不是很爱赚钱吗?我把生意留给他做。

我每天背着画板去海边,坐在石阶上,一画就是一整天。起初没人注意我,后来渐渐围观的人有些多了,有些惊叹我画得如此逼真,仿佛画布已经被海洋打湿。

傍晚我收了画夹准备走,一个腼腆的男生巴巴地望着我,抿着唇却不敢搭腔,皮肤黝黑,又高又壮,我干脆叫他大个。

“有事?我已经有导游了。”旅游一兴起,岛上到处都是拉客的人,我还想念马兰度,拒绝所有人。

“不是。”他拦住我,指着不远处遮阳篷里的蓝衣女孩,长发盘起来,以免发尾扫到在做马杀鸡的比基尼客人,巴掌脸上的神情很认真,因为用力按摩,脸微微憋红,五官细致,美得如同漫天晚霞。

这一带,许多马杀鸡的按摩师出没,都是穿明媚的蓝色便装。

“她叫白罗钗,我喜欢她,但她不认识我,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画一副她的画像?”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

他急着恳求我:“如果你画好了,我可以免费带你出趟海去浮潜。”

这倒是不错的交易。

翌日,我故意把画架支在离遮阳篷很近的地方,画起白罗钗。她真的很漂亮。我奶奶坚信一白遮三丑,从小给我煮薏仁莲子汤,可她不知道,白罗钗这种金麦子肤色的女生,就像一只振翅的蜂鸟,一颦一笑都似阳光。

她似乎知道我在画她,常没事冲我抬头一笑,惊艳得我画笔掉了几次。


他到底要去哪里

我把画完的白罗钗交给大个,他迷恋地看着,舍不得折起来。我转转酸疼的手腕,问,是不是可以出海了?

他看了看变幻的天色,乌云在不远的天空堆叠,有些迟疑,但似乎怕我以为他说话不算话,咬牙说去吧,把一艘螃蟹船推进了海。

我让他摇远一点,才穿着救生衣,戴着浮潜面具,扎进水里,一根竖管露在海面,我用嘴通过它呼吸海面的空气,就可以一直不用抬头,专心看海里的风景。海里的鱼群也不怕人,我故意伸手去拽它们的尾巴,它们也只是不耐烦地扇开我,继续游曳。

我看得如痴如醉,却被大个慌张地打断。“别看了,海浪变大了,我们赶快回去。”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海里,看到黑压压的天气脸色一变,远处岸上的人也在惊慌地收拾东西离开。这种鬼天气下,居然还有一艘宝蓝色的螃蟹船不要命地朝更远地地方划去。

大个着急地吼他几声,似乎在劝他回来,可是对方充耳不闻,背影冷酷而决绝,沐着雨,执意前行。

我感觉有些熟悉,迎着雨瞪大眼睛看清他真的是马兰度。

“喂。别往回划,帮我把他拉回来。”我按住大个的手。

“他是疯子,海神要发怒了。”大个惶恐地喃喃着,这种风浪,只能容纳两个人的螃蟹船简直是自寻死路。

风雨飘摇,大个根本不听我的。我见马兰度的船在海里上下颠簸十分惊心动魄,想到他把我从床上抱起来,赤脚飞奔着找医生,咬牙安慰自己毕竟小学是游泳队的,猛地扎进海里,朝马兰度游去。

海水,真是难喝得要命。


还有人记得陈宣晨吗

高高的屋顶上有天使的画像。

原来我又回到天主教堂,牧师说我没事了。我坐起来,看到马兰度浑身湿淋淋的,不满地看着我。

好像我跳进海里去追他的螃蟹船,然后,救人的人反而被救了。

马兰度劈头盖脸地骂我:“你当自己有几条命啊?”

我和他吵起来。“那么危险的风浪,你非要往海洋深处去。我要不是为了把你劝回来……”

他突然就愣了,看了我许久,然后,跪在长椅间的软塌上,向前方安静地祈祷。

过了好久,他才再度说话。

他说,十年前,薄荷岛上的一对夫妻清晨出海捕鱼,在沙滩边看到一个被海水推上岸昏迷不醒的男孩,他们把他带回家,细心照料。这对夫妻没有孩子,在这个每家每户动不动就有七八个孩子的贫岛上,丈夫对妻子仍旧珍视。男孩醒后,约是脑袋受过剧烈的撞击,加上年纪小受了惊吓,从前许多事情模模糊糊,记不起来,这对夫妇便把他当作是海洋的恩赐,抚养长大。那个男孩就是他,取名为马兰度。

马兰度十六岁时,薄荷岛的旅游经济已发展兴旺,每天迎来无数的旅客。一天,他抱着一箱螃蟹送去餐馆,听到一对男女在讨论到底要不要点咖喱螃蟹汤,这种他在记忆里从没听过的语言却明明白白,他慌张地丢了箱子,鲜活的螃蟹挥舞着大钳子爬出来,四处横行。他头疼欲裂,然而脑海深处的点滴却渐渐清晰,那是一个叫陈宣晨的孩子。

他终于想起来了,八岁的暑假,父母忙于工作,把他送到海南老家的爷爷那里,爷爷是个不肯服输的老渔民,喜欢和年轻小伙子玩掰手腕的游戏,赢了就一口灌下一瓶啤酒,红通通的老脸绽放着盛大的笑意。每年,他还去远洋捕捞,今年他不顾奶奶的劝阻,把年幼的他也带上船,说是男生就是要被海风砍出几刀,才是男子汉。

那一天,太阳火辣,风浪怒吼,对于唐吉可德式的爷爷只不过是一次饶有趣味的冒险。他没想到,那次风云变幻,海风折断了桅杆,多年的导航仪器失灵,他们在海上盲目颠簸,最后被一个巨浪扑倒,爷爷被方向盘砸中,头上流满鲜血,怒瞪着眼睛,吼他:“陈宣晨,你是勇敢的陈家人,活下去,必须活下去。”而爷爷却慢慢地沉下去。

陈宣晨忘记自己抱着一块船板顺水漂浮了多久,似乎从白天到黑夜,似乎有鲨鱼围着他打转,似乎有天使在他耳旁劝他放手,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抱起了他。

醒来后,他已经从陈宣晨变成马兰度。

从八岁到十六岁,他与养父母的感情已经很深。蓝色螃蟹船是养父亲手做的,连蓝色的油漆都是他们花了三天,一边喝着椰子,一边涂上去的,作为他加入新家庭的礼物。他是伙伴里最早拥有自己的小船的,爱划到海中央,玩得乐不思蜀,常常害养母着急,沿着岸对着海喊到嘶哑:“马兰度,回来了,回来吃饭了。”还有院子里系在椰子树上的吊床和秋千,都是养父专门为他做的,夜晚,他就躺在吊床上晃啊晃,看着晴朗的星空认识各种星座,养母边唱歌边为他打扇,养父把芒果加冰和水打成冰沙,整桶端过来,插着三根小叶杆,吸一口冰冰凉凉。

他们是这样宠他,让想起真相的他不忍离去。

反正,八年时间,说不定以前的家也已经把自己忘了吧?

他痛苦地决定,就让陈宣晨永远是个秘密吧。

有些时候,被思念折磨得无法忍受的时候,他会拼命地划船,不愿承认内心深处的渴望,也许,再发生一次海难,再失忆一次,会幸福一点。就像今天这样。

这个秘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现在,却告诉了我。

也许,他是期盼有人能再叫他一次陈宣晨。

而我,轻轻地唤了一声,陈宣晨。


回家的路

我不再叫他马兰度,我叫他陈宣晨,连名带姓,不可磨灭。每次我这样叫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充满了别样的神采。这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上次他因为名字的事情落荒而逃,连累我连蝴蝶园都没去成。捡了个凉爽的早上,他在旅店门口按喇叭,叫我出来,带我完成未尽的旅程。

他故意把车开得飞快,那段路有些碎石子,颠得我只能紧紧抱住他。

蝴蝶园里人不多,我们一进去,就惊起了许多栖息的白蝴蝶,四处飞舞,好像缤纷的落英。短暂的喧闹后,它们又停下来,栖息在缠绕的藤蔓上。

陈宣晨很会抓蝴蝶,轻手轻脚地靠近它们,合起翅膀抓起来,放在我的指尖,神奇的是蝴蝶并不会飞走,仿佛被施了魔法。陈宣晨又抓了许多只,放在我的耳垂上当耳环,脖子上作项链,衣服上当胸针。

蝴蝶的脚摩擦着,我感觉有点酥痒,鼻子闻到蝶翼上的花粉,忍不住要打喷嚏,却怕惊扰了它们,强忍着不敢动。

陈宣晨看我定身的模样,轻笑着,美丽的脸庞朝我靠近。

我猜到他要做什么,却不敢动。

当他温暖的吻真的落在我唇上,我吓得坐在地上,身上的蝴蝶纷纷飞走。

世界寂静,只听见他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努力赚钱吗?因为我很想攒钱回国读大学,而你坚定了我的信念。你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就找到了回家的路。”


我在

以前我总想,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和他在沙滩上漫步,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我的每一步,都走在他的脚印里面。一生,我们都一起走。

每天,我们都搭螃蟹船出海,有时候是浮潜,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只是在海上飘荡着。

“忘了带浮潜面具。你等一下,我回去拿。”陈宣晨拔腿就跑。

我索性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篮子的冰冻啤酒,低头走路,迎面撞上一个女生,正要道歉,我认出她是白罗钗,她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漂亮的眉毛皱着。

“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她也认出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撕烂的纸,展开来,正是我画她的画像。“我不喜欢他,我让他把画像还给我,他不肯,气死我了。”

我替大个惋惜了一下,也心疼自己的画作。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陈宣晨回来后,四处找我,这才看见我,伸手替我把沉重的篮子提起来,另一只手把我牵着。他问:“你认识白罗钗?”

薄荷岛很小,几乎每个当地人都认识当地人。陈宣晨认识她,我也不奇怪,但是我注意到,白罗钗一直震惊甚至难过地看着我和陈宣晨紧紧牵着的手。

“陈宣晨,我们走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罗钗后退一步,咬着玫瑰般的唇,难以置信地问:“马兰度,她叫你什么?”

直到到了海上,我还是没能忘记白罗钗伤心欲绝的面容,我拨着水,垂头丧气地问:“她喜欢你吧?”

“只是一起长大而已。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她,起初,我不会说本地语,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玩,但她愿意。”

“可她漂亮。”我赌气把水泼到他身上,跳进水里。

他也跟着追来,一把拉住我,把一个蓝色的海星送给我。“你和她不一样,她和别人一样叫我马兰度,可是你叫我什么?”

“陈宣晨!”我低声叫他的名字。

“我在!”他笑意盈盈地答应,把我抱紧。

永远的保护神

那日以后,我尽量避免遇见白罗钗。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执着的疯狂,像学不会竖着走路的螃蟹。

没想到,我避着她,她却找上门。

每天十二点的时候会有客房服务,一直以来都是个爱在耳际别朵茉莉的女孩子来打扫,这次我打开门,却是冷静的白罗钗。

她似乎知道是我,一点也不惊讶,打个招呼,解释道:“马杀鸡的按摩师太多,有些时候,我也到旅馆打工。”便开始麻利地整理起房间,整理完了,却不忙离开,与我灼灼对视,我以为她是在提醒小费,连忙摸了五十比索递过去,她眼底显露不屑,别过头,静静地和我谈判:“他一直把我当妹妹,可是他不知道,在一件事情发生以后,我不可能只当他的妹妹。”

一年前,她跟着阿姨开始在沙滩上做马杀鸡,她还青涩,对着衣着清凉的客人不好意思,按摩大腿的时候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可是家里的经济特别困难,爸爸的渔船破了,她还有六个弟弟和妹妹。为了家,她也陪着笑脸,不停地问着来往的客人:“马杀鸡?”有些客人不喜欢在公开的场所做按摩,她连忙收拾东西跟着去他们下榻的旅馆。

出事的是一个高大的蓝眼睛男人,她跟着进房间,正说:“先生,请你躺下来。”他却马上把她扑倒。她挣扎、尖叫直至绝望。如果不是马兰度刚好帮一日游的客人提行李到相同的旅店,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她几近赤裸地扑进马兰度的怀里,所有的不安都慢慢沉下来。

她仰望马兰度愤怒的脸,觉得这就是她永远的保护神。

“你不能带走我的保护神!永远不可能!”白罗钗愤愤地摔门离去。

晚上停电了,我早早入睡,一个噩梦连着一个噩梦。


告别的一天终于会来

几天里,我的身上长满了红疹子。镜子里的我就像一个毒蘑菇。

我是过敏性肤质,一旦过敏,难以遏制。陈宣晨帮我找了许多草药,但都没什么用。我不得不考虑提前结束旅程,但这也意味着我和陈宣晨的距离变得无比的遥远,让我十分犹豫。

陈宣晨抓住我挠痒的手,说:“别再坚持了。你先回去,我马上着手申请大学的事。”

我听从他的建议,开始收拾行李,竟然在枕头下面找出一个草扎娃娃,上面缠着黑色头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草,但我一拿起来娃娃,手上的红疹疯狂蔓延。

我尖叫的声音引来在接待处帮我协商提前退房的陈宣晨,他冲回来,看到我瘫软在地上,嘴唇发白,无法说话。

这种神秘的色彩长久以来笼罩着东南亚许多地区。我是头一次看到这种邪门的手段,想到一个人在浴室里收集我的头发,编织一个娃娃,便浑身发冷。陈宣晨一看到娃娃就明白了,一脚踩烂,失望地说:“罗钗有一个泰国的好姐妹,那个女孩子说自己的爸爸是一位降术师,但我看她只会故弄玄虚。”

我浑身颤抖着,仍然无法停止恐惧。

陈宣晨似乎下定了决心,安慰我:“别害怕,我跟你一起走。我今晚就回去告诉说清楚。”

白罗钗也在他家中。我看到白罗钗,忍不住躲在陈宣晨的背后,觉得她迷人的笑容也变得十分诡异。她正端着椰子壳,往里舀乳白色的汤汁。陈宣晨的父母慈爱地看着她,双老鬓角斑白。

接下来,陈宣晨说的话让这个温馨的家骤然变化。

“你们都说,八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发了一场高烧,因此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一直相信,可是渐渐地,我想起来了,我无法欺骗自己,我不属于这里。”

他的眼圈红了,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虽然我的力量也不多,但愿意全部传递给他。

长久的沉默,长久的折磨。

直到女人嘶哑地开口:“我们知道,十六岁开始,你变得很沉默,总是一个人躲起来,锁在房间里。我和你爸担心你怎么了,就贴着门偷听,明明只有你一个人在屋里,可是你却在不停地说话,还是我们听不懂的语言。我们都很担心你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你爸把你的声音录下来,去问教堂里的牧师,那位牧师学识渊博,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你是在背‘床前明月光……汗滴禾下土……野火烧不尽……春眠不觉晓……’他告诉我,这是中国的古诗。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起来了,却不敢告诉我们,可是你又实在想念故乡,只能不断地重复小时候学过的东西来安慰自己。虽然知道你很痛苦,可是我们谁也不敢揭破,怕说破了你就会回去……”

这一天,终究会来。

永远忘了这片伤心的海

过敏源一拿走,我的皮肤过敏减轻了许多。我愿意多等些时间,让陈宣晨和薄荷岛慢慢告别。

他回国还差些钱,白罗钗不由分说把自己攒的私房钱都拿出来给他,如果他不收,她便泪水汪汪。

我很警惕白罗钗的一举一动,每天谨慎地把旅店翻得翻天覆地,陈宣晨劝我,她已经向我道过歉,让我大方一点,也许在他心里,她做了一些错事,也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孩。我虽然有点不满,但想到我们马上一起回国,便忍下来。

“你不能带走我的保护神!永远不可能!”白罗钗声嘶力竭的誓言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桓。

我一直祈祷事情别发生,但是越是恐惧,担心的事越会发生。

我闯进陈宣晨的木屋里,看见疲惫的他躺在床上,白罗钗帮他做马杀鸡,她什么也没穿,他什么也没穿,推拿油亮晃晃的。

我笑了,短短时日,怎么敌得过八年岁月。

陈宣晨使尽各种方法找我,我都避而不见,默默地买好了机票,一个人来,一个人回去。他没有办法,只能给我发一条短信,带GPS定位经纬度。“如果你不想见我,那么你来这里,我的答案在这里。”

我拿着手机,在沙滩上找船,船主们看了我的信息,似乎都知道这个地方,看一眼就说可以带我去,但是价格都开得很高。我正犹豫,找我画过像的大个看见我,问清楚我要干什么,沉吟半晌,然后说他可以带我去。我看看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我回国的航班是晚上十一点,时间很充裕。但大个摆手说现在不可以,他家里有点事情,约好下午三点见。

下午三点,准时出海。

我打开手机定位系统,确认这个地方就在陈宣晨发给我的经纬度。

但这里只是一片苍茫大海,没有答案。也许是他决定留下。

我冷笑着嘲讽自己,我还在期待些什么,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摆在我面前。

大个想说什么,我挥挥手,说不用安慰我,回去吧。

永远忘了这片伤心的海。


处女岛

而我永远不知道,是这片美丽的大海欺骗了我。

由于大海潮涨潮落,每天正午的两个小时,在陈宣晨发来的位置,会有一座神奇的岛屿露出水面,涨潮之后,淹没了树林和沙滩,这里才是我看见的那一片汪洋大海。当地人唤这里处女岛,人人都知道,只是都选择不告诉我。

推拿油里有一种安眠的作用,陈宣晨什么都不知道。

他回国后寄来许多封信件,我通通不看便放进碎纸机。

毕生,我都没有机会看见岛上有一颗巨大的红色的心形礁石,如同海洋的心脏。



《我想和你环游世界》即将上市

戴帽子的鱼/著


戴帽子的鱼亲自体验邮轮生活

书写海上浪漫初恋——


横跨5大洲4大洋

途经20个国家及地区

历时100天的环球之旅


心中有沙漠瀑布、雨林峡谷;

心中有梦和远方;

心中有你。





内容简介



看遍世间风景,穿过几十亿的人山人海,只为一个陌生人的梦想。

许久安收到十九岁的生日礼物,是同院病友令常青的环球船票,希望她能帮他看看这个世界。

一段历时一百天的环球邮轮之旅,横跨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北冰洋,途经20余个国家及地区,也是她一生中最荡气回肠的回忆。

看遍了世间风景,

穿过了几十亿的人山人海,

一遍遍确认在这个星球上,

在七十亿人口中,

这个人是我一生至爱。

归港之时,她是全新的自己,心中有了世界,心中有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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