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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小纸条
2018-01-02 | 阅:  转:  |  分享 
  
一张小纸条(1)【美工绘图】窗外的那棵树干弯曲的犹如驼背老人的女贞树上传来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从教室里看不见那个不安分的小鸟藏在哪里,只能
看见那些椭圆形的、长得茂密的树叶在不断的摇晃,可见得那只小鸟是在枝叶之中活泼的蹦跳。如果拿一把弹弓躲在窗户边,拉满弓,稳准狠,是有
把握把小鸟打下来的。不过那只小鸟知道那些调皮的男孩子正在上课,它暂时没有危险,从宜昌四中初一六班一片安静的教室秩序就可以猜出这一点
。已经是下午的第二节课了,已经偏斜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把带着几何图案的光斑印在教室的后壁上,使得整座教室不仅有了金黄的色彩,还有
了些明亮的温暖。教室里很安静,可是好动的王念时却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手里捏着的钢笔机械的在纸上画着圆圈,思想早就不知道哪里徜徉去了,
可是他的眼睛却不敢从前面黑板上移开半寸!很简单,因为这是一节很重要、必须全神贯注的课。虽然并不是数理化这样的主课,而是一堂普普通通
的生物课,可是这个班上的五十多个学生都知道那一条学校的铁律:什么老师都可以冒犯得罪,就是不能和班主任作对。不管班主任是谁,不管她讲
课的时候是否有抑扬顿挫的声调和生动活泼的教学理念,学生从未有人对她的教学水平和质量提出过异议。指派一个生物老师担任初一六班的班主任
,一方面说明这个学校领导对这个年级排名最后的六班的不太重视,另一方面也是隐含的告诉学生们,毕竟初中的生物课仅仅只是一门副课,教的好
坏和考的好坏都基本上不影响主课成绩。可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叶中学的班主任因为负责给每个学生写评语,写得好坏直接决定学生入团和要求进步
的可能性,而那个时候可是政治第一、学习第二,所以班主任在初一六班的学生的心目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就成了上帝。上帝不值得敬畏,国人只崇拜
马恩列斯毛,可班主任却是现实中的主宰。【简笔画女老师上课】班上的大多数学生真心喜欢的是给他们上课的其他老师。初一六班的语文老师姓
范,有些文采,讲课也充满激情,很受学生拥护;那时的中国虽然早就和苏联老大哥闹翻了,可宜昌四中的初中还是教的是俄语,那个刘老师能说一
口流利的俄语,还能教学生唱俄语歌,只是不教《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到后来也不知道她的发音是不是莫斯科标准音。初中的孩子都很喜欢运动,
长着一身腱子肉的教体育的范老师也很受大家欢迎。不过给初一六班那些刚刚从小学踏进中学门槛的学生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他们的数学(严格意义
来说,应该是代数)老师。那是一个个子不高,眼睛很有精神、胖胖的双下巴、声音嘹亮、很有魄力的女老师。第一次和同学们见面,介绍说自己叫
“张老师”,可是在黑板上写出来的却是“詹冀端”三个字,很自豪的告诉大家:“这是詹天佑的‘詹’!”大家就肃然起敬了。初一六班的三门主
课老师的配置不错。教语文的范老师能正确而引导学生读懂课文、了解文章结构、分析课文特色,还能够举一反三,自然很称职;教俄语的刘老师上
课很认真,讲到兴奋处,满口都是带卷舌音的俄罗斯话,学生们自然听得一愣一愣的;詹老师讲的代数课很容易听懂的,她不能容忍松散的课堂秩序
。很多年以后,权觉荣回忆说:“她用指头弹粉笔头很准的、走神的同学都领教过的。”王念时只是记得,詹老师上课的时候,常常突然停止讲课,
警告似的大叫一声:“肖——德佩!”那声调、那语气、那神态绝对独一无二。一张小纸条(2)【没能找到原来校舍的照片,这是宜昌四中新的
教学楼】班主任老师站在台上唠唠叨叨的一口气讲了足有十分钟,终于在学生们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分神的状态下停住了。她从教室前面那大大的
黑板边走回到讲台中央,习惯性地掠了掠有些散乱的短发,把摊在讲台上的生物课本又翻过一页,抬起下巴接着说道:“下面我们开始讲兔子的血液
循环,课本上有血液循环示意图,大家可以先看看。”谢天谢地,总算能把有些不耐烦的眼睛落到课本上了。那张印刷的不错、还有些像路线图的兔
子的血液循环图是一些密密麻麻、粗细不等的线条、或者可以说成是管道。看起来很复杂,找到规律就很简单。只是王念时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想过
当解放军,最好是空军;也想过当工人,最好是炼钢之类的产业工人,可就是没想到过当一名生物学家。那个时候,那个刚进初中的男孩子还不知道
生物也是包罗万象的。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打在了王念时的脖子上,吓了他一大跳,赶紧从课本上转移视线,抬起头来,眼睛成扇面似的四处打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坐在他旁边、仅仅只隔着一条通道的女同学,她明显也注意到了身边悄悄发生的事情,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不睬,很不高
兴的噘着那红红的嘴唇,可细细的手指却无声的指着两人之间的通道,于是,他就看见了她的课桌下的一个小纸球,趁着班主任转过身去擦黑板的那
个瞬间,海底捞月般的把那个小纸球捡起来了。那个长得很好看、也有些高贵的女学生的名字很好记:周念宁,与王念时的名字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两个人从来没有就此探讨过;他们两个人还是小学同学,读初中的时候即使已经是一人一张课桌,没有了三八线,可男女生之间的界限还是很泾
渭分明的。虽然那个学习成绩不错的女孩子很喜欢坚持原则,可王念时坚信她不会向老师告发自己,这点自信还是有的。【那个时候这样的传递没有
爱慕】那个砸在他的脖子上、滚落在过道中,又被王念时捡起来的小纸球,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一张小纸条。那是在没有手机、没有短信也没有互联
网,更没有手写输入的年代,学生如果在课堂上遇到自己不感兴趣、老师又讲得味同嚼蜡的时候,为了排除无聊、打发时间,经常会在彼此之间通过
小纸条传递信息。彼此坐的座位很近,小纸条松放自如,如果距离有些远、中间还隔着别的人,就得捏成小纸球扔来扔去。王念时抬起头来看了班主
任一眼,她正在向她喜欢的生物课代表发问,他就可以从从容容的将那个揉成小纸球的小纸条藏在生物课本下面。眼睛似乎依然聚精会神的望着那张
兔子血液循环图,其实却是在浏览着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小纸条。那是从俄语练习本上撕下来的一张纸,上面布满了斜斜的格子。第一种笔迹是这样
写的:“这课上的一点意义也没有,根本听不进去。我提议,放学以后到铁路坝去看游泳池开放了没有。”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胡改生写的。那个
男学生是王念时在初中为数不多的两个密友之一。瘦高的个头、很潇洒的分头,手长脚大,浑身洋溢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活力。他的家住在一马路附近
一条叫小南湖横巷尽头的一栋两层洋房里。胡改生是一个热情洋溢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敢说敢做,最大的好处就是活泼机灵,是他们三个人很多活
动的召集人和组织者。一张小纸条(3)【女老师的简笔画】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小纸条上还有别的字迹,另一种字迹端端正正写的是:“我去看过
了,铁路坝游泳池的水都没有放满,可能还得几天才能开放。我建议到白骨塔搬蛐蛐,只是学校大门口有两个高中生执勤,恐怕不好出去。对了,我
给你们都做了一把弹弓,是钢丝做的呢!”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是王念时的另一个初中密友王小培写的。那是一个个子不高却身体强壮、言语不多却
心灵手巧、面带笑容却意志坚强的男孩子,他家住在人委宿舍后面木桥街上的那两栋鹤立鸡群般耸立在一片土砖、板壁、平房中间的红砖青瓦的两层
宿舍里。那个王小培的父亲是一名工厂的技师,技术精湛,用现在的话说,显然是工匠级别的。王小培在小纸条上留下的那段话传递了N多的信息:
这三个男孩子都是活泼好动的天性,课余生活安排的丰富多彩;虽然在当时那种把所有人分成“红五类”和“黑五类”的年代,他们的家庭出身完全
不一样、处境也完全不同,可他们就是好朋友;当时的铁路坝、现在的夷陵广场旁边有一个游泳池,那是夏日不少大人和小孩的乐园;而在当时的红
军宿舍、现在的盈嘉酒店的街对面,原来有一座不太高也不太大的白骨塔,是解放前一些善人为了收敛散落在珍珠岭荒草中的尸骨而修建的,也是孩
子们搬蛐蛐的好地方。最重要的就是也许是父辈的遗传基因,王小培会动手做很多的东西。他和他哥哥所住的房间的窗台上就有一个他们自制的风车
。人家是纸做的,他家是紫铜焊接而成的,可依然很轻盈、很灵活,只要有风拂来,便会吱吱呀呀的转起来;王念时当年羡慕的要命,很想占为己有
,可从来不好意思说出口。【简笔画上课众生相】王念时高兴得要命,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出那种男孩子当时必有一把的弹弓光是那缠着漆包线的铁
把、麂皮的弹弓包皮就值得骄傲。他习惯性的把自己的那支铱金笔的笔杆放在牙齿之间上下碰撞了一下,趁着班主任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机会开始在那
张小纸条上写回信:“有执勤的怕什么?从二号联络点翻出去不就行了吗?我就喜欢搬蛐蛐!”他的动作很隐蔽,那张写得满满的小纸条转瞬之间就
又变成了小纸团;他的动作很小心,王老师在黑板上写字,同学们在记着课堂笔记,不过一扬手,那个小纸球就穿过通道向位于教室另一侧的胡改生
飞去。那就叫做“无巧不成书”,王念时有些不经心的瞄准肯定有问题,小纸球飞行的方向也就出了问题,加上风速和其他因素,那道抛物线并没有
飞向正在焦急等待的胡改生,而是砸到那个胖胖的、膀大腰圆、正在偷偷趴着睡觉的赵永堂头上。那个男同学被惊醒自然吓了一大跳,慌乱之间居然
把自己桌上的课本和文具盒全推到地上了。推动课桌的声音,加上文具盒落地的咣当声,全班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就全集中到他一个人的身上,班主
任飞快地转过头,脸上的那道疤痕红得发紫,那是她生气的信号:她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就摔下备课本、大步走下讲台,急匆匆地向那个还在莫名其
妙之中的李戈扑来。一张小纸条(4)【水粉画谁叫你谁着呢】王念时一下子愣住了,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次低级失误会导致这么大的过错,
想起了关于铁路坝游泳池、关于白骨塔、搬蛐蛐,还有翻围墙的决定,他的脑子里就像原子弹一样爆炸了:虽然那张小纸条上没留名字,可是只要用
作业本对照一下很容易找到结果的,惩罚一定是很重的;更况且王念时、胡改生和王小培早被她定性成是想搞独立王国,如果这次被她抓住把柄,拿
到那张小纸条,无疑就是一张很大的灾难。如果能变成孙悟空多好,那就可以抢在班主任之前将那张小纸条回收;如果是如来佛更好,手指一指,念
一句咒语,那张小纸条就会变得无影无踪……可痛苦的就是,数一六班的那三个小伙伴既没有神奇的魔法、也没有佛的威力,就只能目瞪口呆、提心
吊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小纸条的败露。就在班主任想大发雷霆、李戈想自我进行辩护的时候,坐在那条通道第三个座位上的那个瘦瘦的黄双才
举手要求发言。他就坐在班主任必经之路的旁边,当然不能装作视而不见,气冲冲的王老师也不得不停下脚步,一边怒视着赵永堂,一边示意黄双才
说话。那个男孩子的态度很诚恳:“王老师,我这个地方下午有反光,看不清黑板上的字。”班主任板着脸站在黄双才的课桌前向教室的前面望了一
眼,证明他说的是实话,脸上的愤怒消退了不少,声音也柔和了一些:“我把黑板上的都留着,下课以后你再抄一遍。”万岁!对于王念时他们那三
个小伙伴们来说,那堂课上的赵永堂无疑就是他们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对全班的同学来说,谁都明白那个黄双才用那个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来使得
那个怒气冲天的班主任不得不暂时停住脚步,就是想帮其他同学争取时间,以解决他看见所以明白、而不得不出面帮忙的紧急情况。【漫画还记得
那个传纸条的娱乐吗】那个脸色铁青、疤痕发紫、眼光冰冷的王老师站在那个几乎比她高半个头的赵永堂面前用尽了手段也没有问出任何结果,那个
男学生坚持说是因为自己听课听得太入神,才不小心将课本和文具盒碰掉到地上的。在班主任明知有诈、却始终找不到破绽、怏怏不乐的向讲台走回
去的时候,王念时分明看见坐在那个隔着通道坐在赵永堂旁边的何晓娟的手里正在把他似乎有些熟悉的那张小纸条一点点的撕得粉粹,虽然那个女学
生根本没往王念时这边望,可她知道那个男同学一定明白是她和赵永堂、黄双才的齐心合力使得他们度过了那个难关。何晓娟也是王念时的小学同学
。那个女孩子在小学的时候可是那所小学的大队长,学习成绩好得要命。人长得很清秀、丹凤眼、柳叶眉,红唇小口,家住在致祥路京剧团对面的一
座小院里,隐约记得她家不是书香门第就是中医世家,反正那个女孩子长得就像中国古典小说中的仕女,后来越剧影片《红楼梦》轰动一时,见到王文娟扮演的林妹妹的第一眼,已经长大了的王念时想到的就是那个老同学何晓娟。一场由一张小纸条可能引起的轩然大波就那么奇迹般的烟消云散、风平浪静了,窗外女贞树上的小鸟还在茂密的枝叶之间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教室里还是一片寂静,学生们即使不想听也不得不装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班主任又讲完了一段,把兔子的血液循环图翻过篇去了,又开始背对着初一六班的学生,在黑板上用粉笔写字了。天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个纸折的小飞机,打在王念时的鼻尖,又掉在他的课桌上,看都不用看,那一定又是一张小纸条!同学们之间那种隐秘的课堂联络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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