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映窗,琼花飘然。我轻盈的目光,透过窗户,缠绵于女贞枝上渐积的晶莹之物,委实惬意。翩翩起舞的雪花,世间难得的童话。我仿佛回到童年,双手捧住雪花,它却悄然遁形。
今年的雪,一反来之迅、去之速的常态,似乎要让一切陶醉在雪的世界里,乐不思返。
北方的雪浩浩荡荡地来,懒懒散散地去。我找到北宋画僧巨然的《雪图》,一边观赏,一边揣摩诗堂正中的乾隆御题:“玩其林峦皴法,与王维雪溪,同一神妙。”还有诗堂右边的董其昌鉴定题字:巨然雪图。我感到十分好奇,就这么一幅画竟然惊动了皇帝为之御题,还劳驾董其昌为之鉴定——原来这个大名鼎鼎的画僧,许多作品都未落款,让后人猜疑不止。这恰恰体现了书画艺术的魅力。
作为出家人,巨然从未放弃俗世的进取心。宋太祖赵匡胤指鞭江南,南唐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翰林图画院自然而然随之解体,多数画家被迫北往,在汴京谋得一职,以继书画之缘。虽然赵氏没有对佛教寺庙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如此状况,僧尼还是心动惹尘埃,各自打出小九九,巨然亦然。巨然识时务,赶往汴京,居开元寺。一边交游达官贵人,一边潜心画画。为了能够在北方画坛立足,他不得不改变江南画风,而去模仿北方名家,以期得到肯定。事实证明,巨然的抉择是正确的。他不仅得到北方画坛的认可,还得到殊荣,譬如在宋朝最高文化机构学士院被许可作壁画留存、共赏,受到众文人的追捧和颂扬,更重要的是他将南北画艺有机地糅合,彰显了个性特色。巨然把江南的气象与温润,渗透到北方的画艺中,像他的山水画,其峰峦多有巨石挺拔,林麓多有卵石夹杂。远观晶莹剔透,色泽温润,宛若春水淘洗;近看石脉清晰,墨粒分布自然,有如神奇造化。
眼前《雪图》,堪称巨然代表作。其画面分为三个层次,组成一个硕头小脚“之”字。上层双峰并立,左低右高,危岩耸立,白雪皑皑,令人生畏;眼恋意留,不敢攀附。雪峰之上,古木郁郁,生机勃勃。特别是锯齿状的岩裂,触目惊心,将北方的雪映衬得更加雄浑、霸气。中层雪景呈斜倚之势漫漶开来,楼阁深入,分布有别;古树对峙,雪路茫然;骑者行于山径之上,左顾右盼,两岸风光引人入胜。它恰好将近景生动地连接起来,苍松如帘,层次分明却又浑然一体。仿佛听见覆雪之下,冬泉泠泠;雪压松枝,不时跌落,飒飒有声。
巨然的雪,既有江南的灵秀,又有北方的粗犷;玲珑中藏霸气,雄浑中寄精巧。我要去北方——这是许多读画者,发自内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