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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古诗众家集评『 6 』

 泮溪别馆 2018-01-06







金陵酒肆留別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②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請君試問③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按:① 一作白門 ② 一作勸,一作使 ③ 一作問取

集评:

《苕溪渔隐丛话》:

《诗眼》云:好句须要好字。如李太白诗“吴姬压酒唤客尝”,见新酒初熟,江南风物之美,工在“压”字。

《云簏漫钞》:

李太白诗“吴姬压酒唤客尝”,说者以为工在“压”字上,殊不知乃吴人方吉耳。至今酒家有旋压酒子相待之语。

《诗人玉屑》:

山谷言:学者不见古人用意处,似得其皮毛,所以去之更远。如“风吹柳花满店香”,若人复能为此句,亦未是太白。至于“吴姬压酒唤客尝”,“压酒”二字他人亦难及。“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益不同。“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至此乃真太白妙处,当潜心焉。

《唐诗品汇》:

刘须溪云:终是太白语别(末二句下)。

《升庵诗话》:

李太白诗:“风吹柳花满店香。”温庭筠《咏柳》诗:“香随静婉歌尘起,影伴娇娆舞袖垂。”传奇诗:“莫唱踏春阳,令人离肠结。郎行久不归,柳自飘香雪。”其实柳花亦有微香,诗人之言非诬也。

《四溟诗话》:

太白《金陵留別》诗“请君试问东流水,別意与之谁短长”,妙在结语。使坐客同赋,谁更擅场?谢宣城《夜发新林》诗:“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阴常侍《晓发金陵》诗:“大江一浩荡,悲离足几重。”二语突然而起,造语雄深,六朝亦不多见。太白能变化为法,令人叵测,奇哉!诗有简而妙者,若刘桢“仰视白日光,皎皎高且悬”,不如傅玄“日月光太清”。亦有简而弗佳者,若……刘禹锡“欲问江深浅,应如远别情”,不如太白“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李杜二家诗钞评林》:

不浅不深,自是钟情之语。

《唐诗归》:

钟云:不须多,亦不须深,写得情出。

《唐诗评选》:

供奉一味本色,诗则如此,在歌行诚为大家。

《唐诗归折衷》:

唐云:将“桃花潭水”参看,知诗中变化法(“别意与之”句下)。吴敬夫云:豪爽之语最易一往而竭,兹何含蓄不尽也!凡意致深沉者,当看其斩載处,不然则胶矣;词气疏快者,当看其蕴籍处,不然则粗矣。

《古唐诗合解》:

此篇短调念节,情景各胜。

《唐宋诗醇》:

言有尽而意无穷,味在酸咸之外。

《网师园唐诗笺》:

深情婉转(末二句下)。

《唐诗合选详解》:

吴绥眉曰:短章天然入妙。

《王闿运手批唐诗选》:

无情有情(“欲行不行”句下)。

《李太白诗醇》:

严云:首句既飘然不群,柳花说香更精微。又云:“欲行不行”四字内,不独情深,已藏“短长”意。

 

月夜江行寄崔員外宗之

飄飄(一作颻)江風起,蕭颯海樹秋。登艫美清夜,挂席移輕舟。月隨碧山轉,水合青天流。杳如星河上,但覺雲林幽。歸路方浩浩,徂川去悠悠。徒悲蕙草歇,復聽菱歌愁。岸曲迷後浦,沙明瞰前洲。懷君不可見,望遠增離憂。

集评:

《诗源辨体》:

太白五言古,轶荡处多、似明远而娇逸过之,子美称其“俊逸鲍参军”是也。至如“浮阳灭霁景”、“朝发汝海东”、“飘飘江风起”……等篇,偶俪虽出灵运而流利自然,了不见斧凿痕。

《唐宋诗醇》:

可谓工于发端,警句亦直逼二谢。

《李太白诗醇》:

严云:起旷澹。开阔壮丽,自是太白口吻(“月随”二句下)。谢云:月夜江行之景,分明写出;而寄远之意,又不渗漏。

 

寄東魯二稚子(在金陵作)

引用典故:吳蠶三眠

吳地桑葉綠,吳蠶三眠。我家寄東魯,誰種龜陰田。春事已不及,江行復茫然。南風吹歸心,飛墮酒樓前。樓東一株桃,枝葉拂青煙。此樹我所種,別來向三年。桃今與樓齊,我行尚未旋。嬌女字平陽,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小兒名伯禽,與姊亦齊肩。雙行桃樹下,撫背復誰憐。念此失次第,肝腸日憂煎。裂素寫遠意,因之汶陽川①。

按:① 嬌女字平陽下,一作“嬌女字平陽,有弟與齊肩。雙行桃樹下,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

集评:

《批点唐诗正声》:

太白寄东鲁二子诗,意兴凄惋,读之流涕,风雅之遗意与!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郭云:蚕桑儿女入此诗殊不累俗,可想太白高处。谭云:折花倚桃双行树下,写娇女孤儿无情无绪,的的可思。

《唐诗援》:

宗子发曰:入“桃树”一段,最有波澜情致。

《唐诗归》:

钟云:家书语,入诗妙在不直叙,有映带。

《唐诗别裁》:

家常语琐琐屑屑,弥见其真,得《东山》诗意(“楼东”四句下)。

《唐宋诗醇》:

范抒曰:天下丧乱,骨肉分离,此老杜《咏怀》“入门号咷”以下意也。然彼合此离。彼有哭其死,此则怜其生;彼兼时事,此乃单咏:要皆忧思之正者也。

《李太白诗醇》:

严沧浪曰:是家常寄书语。有情景映带,书愁亦逸。严云:太白善用“吹”字,都在意象之外(“南风”句下)。

 

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

引用典故:笑孔丘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廬山秀出南斗傍,屏風九疊雲錦張,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挂三石梁。香爐瀑布遙相望,迴厓沓嶂凌蒼蒼。翠影紅霞映朝日,鳥飛不到吳天長。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好爲廬山謠,興因廬山發。閑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遙見仙人綵雲裏,手把芙蓉朝玉京。先期汗漫九垓上,願接盧敖遊太清。

集评:

《批点唐诗正声》:

方外玄语,不拘流例。全篇开阖佚荡,冠绝古今,即使杜工部为之,未易及此,高、岑辈恐亦胁息。又襟期雄旷,辞旨慨慷,音节浏亮,无一不可。结句非素胎仙骨,必无此诗。

《李杜诗选》:

刘须溪曰:为此桀态。

《李诗辨疑》:

辞有纯驳,强弱不一,为可疑也。

《唐诗快》:

伯敬云:读李白诗,当于雄快中察其静远精出处。又云:太白有饮酒、学仙两路语,资浅俗人口角,言俱不谬。若如此等诗、则有雄快而无浅俗矣。

《唐诗别裁》:

先写庐山形胜,后言寻幽不如学仙,与卢敖同游太清,此素愿也。笔下殊有仙气。

《唐宋诗醇》:

天马行空,不可羁绁。

《昭昧詹言》:

“庐山”以下正赋。“早服”数句应起处,而提笔另起,是以不平。章法一线乃为通,非乱杂无章不通之比。

《王闿运手批唐诗选》:

此就山中典故铺叙,非游山之景(“庐山秀出”句下)。

《唐宋诗举要》:

吴曰:壮阔称题。

 

自漢陽病酒歸寄王明府

引用典故:昔馬

去歲左遷夜郎道,琉璃硯水枯槁。今年敕放巫山陽,蛟龍筆翰生輝光。聖主還聽子虛賦,相如却與(一作欲)論文章。願掃鸚鵡洲,與君醉百場。嘯起白雲飛七澤,歌吟淥水動三湘。莫惜連船沽美酒,千金一擲買春芳。

集评:

《唐宋诗醇》:

“平生飞动意,见尔不能无”,胸怀正复如此。

《瓯北诗话》:

《汉阳病酒寄王明府》云:“去岁左迁夜郎道”、“今年敕放巫山阳”,其下即云:“愿扫鹦鹉洲,与君醉千场”、“莫惜连船沽美酒,千金一掷买群芳”,其豪气依然如故也。

 

早春寄王漢陽 

聞道春還未相識,走傍寒梅訪消息。昨夜東風入武陽①,陌頭楊柳黃金色。碧水浩浩雲茫茫,美人不來空斷腸。預拂青山一片石,與君連日醉壺觴。

按:① 一作昌

集评:

《李杜二家诗钞评林》:

此虽非太白极致,朱谏删入《辨疑》,未的。

《唐诗镜》:

一起四语,乃诗家排调,然语气自老。

《唐宋诗醇》:

秀骨天成,偶然涉笔,无不入妙。

《网师园唐诗笺》:

极寻常意,涉笔都仙(“昨夜东风”二句下)。

《李太白诗醇》:

神韵缥缈。

 

夢遊天姥吟留別

題注:一作別東魯諸公

引用典故:駕白鹿不事小兒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霓明滅或可覩。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蕩漾清猨啼。脚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爲衣兮風爲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迴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動,怳驚起而長嗟。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時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集评:

《唐诗品汇》:

范云:瀛洲难求而不必求,天姥可睹而实未睹,故欲因梦而睹之耳(“海客”四句下)。甚显(“半壁”二句下)。甚晦(“千岩万转”二句下)。又甚显(“洞天”四句下)。又甚晦(“霓为衣兮”四句下)。范云:“梦吴越”以下,梦之源也;次诸节,梦之波澜。其间显而晦,晦而显,至“失向来之烟霞”极而与人接矣,非太白之胸次、笔力,亦不能发此。“枕席”、“烟霞”二句最有力。结语平衍,亦文势之当如此也。

《批点唐诗正声》:

《梦游无姥吟》胸次皆烟霞云石,无分毫尘浊,别是一副言语,故特为难到。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郭云:恍恍惚惚,奇奇幻幻,非满肚皮烟霞,决挥洒木出。

《李杜诗选》:

桂曰:骚语奇奇怪怪。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出于千丝铁网之思,运以百色流苏之局,忽而飞步凌顶,忽而烟云自舒。想其拈笔时,神魂毛发尽脱于毫楮而不自知,其神耶!吴山民曰:“天台四万八千丈”,形容语,“白发三千丈”同意,有形容天姥高意。“千岩万转”句,语有概括。下三句,梦中危景。又八句,梦中奇景。又四句,梦中所遇。“唯觉时之枕席”二语,篇中神句,结上启下。“世间行乐”二句,因梦生意。结超。

《增订唐诗摘钞》:

“忽魂”四句,束上生下,笔意最紧。万斛之舟,收于一柁(末二句下)。

《唐诗别裁》:

“飞渡镜湖月”以下,皆言梦中所历。一路离奇灭没,恍恍惚惚,是梦境,是仙境(“列缺霹雳”十二句下)。托言梦游,穷形尽相以极“洞天”之奇幻;至酲后,顿失烟霞矣。知世间行乐,亦同一梦,安能于梦中屈身权贵乎?吾当别去,遍游名山,以终天年也。诗境虽奇,脉理极细。

《唐宋诗醇》:

七古歌行,本出楚骚、乐府。至于太白,然后穷极笔力,优入圣域。昔人谓其“以气为主,以自然为宗,以俊逸高畅为贵,咏之使人飘飘欲仙”,而尤推其《天姥吟》、《远别离》等篇,以为虽子美不能道。盖其才横绝一世,故兴会标举,非学可及,正不必执此谓子美不能及也。此篇夭矫离奇,不可方物,然因语而梦,因梦而悟,因悟而别,节次柑生,丝毫不乱;若中间梦境迷离,不过词意伟怪耳。胡应麟以为“无首无尾,窈冥昏默”,是真不可以说梦也特谓非其才力,学之立见踬踣,则诚然耳。

《赵秋谷所传声调谱》:

方纲按:《扶风豪士歌》、《梦游天姥吟》二篇,虽句法、音节极其变化,然实皆自然入拍,非任意参错也。秋谷于《豪士》篇但评其神变,于《天姥》篇则第云“观此知转韵元无定格”,正恐难以示后学耳。

《网师园唐诗笺》:

纵横变化,离奇光怪,以奇笔写梦境,吐句皆仙,着纸谷飞(“列缺霹雳”十句下)。砉然收勒,通体宗主攸在,线索都灵(“世间行乐”二句下)。

《昭昧詹言》:

陪起,令人迷。“我欲”以下正叙梦,愈唱愈高,愈出愈奇“失向”句,收住。“世间”二句,入作意,因梦游推开,见世事皆成虚幻也;不如此,则作诗之旨无归宿。留别意,只末后一点。韩《记梦》之本。

《老生常谈》:

《梦游天姥吟留别》诗,奇离惝恍,似无门径可寻。细玩之,起首入梦不突,后幅出梦不竭,极恣肆幻化之中,又极经营惨淡之苦,若只貌其右句字面,则失之远矣。一起淡淡引入,至“我欲因之梦吴越”句,乘势即入,使笔如风,所谓缓则按辔徐行,急则短兵相接也。“湖月照我影”八句,他人捉笔可云已尽能事矣,岂料后边尚有许多奇奇怪怪。“千岩万转”二句,用仄韵一束以下至“仙之人兮”句,转韵不转气,全以笔力驱驾,遂成鞭山倒海之能,读云似未曾转韵者,有真气行乎其间也。此妙可心悟,不可言喻。出梦时,用“忽动悸以魄动”四句,似亦可以收煞得住,试想若不再足“世间行乐”二句,非但叫题不酲,抑亦尚欠圆满。“且放白鹿”二句,一纵一收,用笔灵妙不测。后来慢东坡解此法,他人多昧昧耳。

《李太白诗醇》:

严云:“半壁”一句,不独境界超绝,语音亦复髙朗。严云:有意味在“青青”、“澹澹”字作叠(“云青青兮”二句下)。严云:太白写仙人境界皆渺茫寂历,独此一段极真,极雄,反不似梦中语(“霓为衣兮”四句下)。又云:“世间”云云,甚达,甚警策,然自是唐人语,无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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