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蜀皇帝孟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在此时此景所做的词章,竟然在千余年后,成为了人们追溯一场流星雨的依据,而在这信息传承中的关键人物,正是我们都非常熟悉的大文豪——苏轼。 《洞仙歌》中隐藏的天象 东坡先生诗书画兼绝,著作颇丰,仅流传至今的诗词就有2700多首,在其中,这首《洞仙歌》的创作背景很是特别:
《洞仙歌》描述的正是五代时后蜀末代皇帝孟昶和宠妃花蕊夫人夏夜在摩诃池上纳凉的情景,从自序看,它并不完全是苏轼的原创,而来源于对老尼转述孟昶诗句的演绎,因此其中可能保留了创作时情景的原始信息,如果确实如此,那你是否意识到,孟昶和花蕊夫人当时其实是在携手观赏流星雨呢? 其中关键正是“疏星渡河汉”一句,“渡”字清楚写明“疏星”并不是跟随着“河汉”(银河)一起运动,而是有穿越银河的相对运动,这描述的无疑应该是流星。 而如果是偶然出现的流星,在这种有月的夜晚,可观测到的数量应该很少,不会出现“时见”的情况,流星飞行的方向更应该五花八门,不会集体穿越银河,因此,我们可以合理地进行推断,这一句所描述的应该是一场正在爆发中的流星雨。 英仙座流星雨;摄影:Steed 流星雨的判定 当然,要确定流星群的具体归属,还需要其他信息来与已知的流星群做比较,而巧就巧在,东坡先生还在词中提供了非常丰富的季节和天象信息供我们进行推断。 天时:从“一日大热”、“屈指西风几时来”,不难判断当时正处于夏日,而“水殿风来暗香满”应源自摩诃池上的荷花,花信也验证了这一点。 月相:词中对月光的描写看起来很艺术化——“夜已三更,金波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但仍然颇具科学意义,因为月亮的升落周期非常有规律,平均每天比前一天晚升起50分钟左右,根据这一点可以推测,在三更(即23时至凌晨1时)这个时间,月光清淡,且能透过绣帘照入房中,说明地平高度比较低,只有上弦月前后的月亮满足这个条件。 星象:词中提到“玉绳低转”,“玉绳”也是星的名称,据李善为《文选·张衡<西京赋>》中“正睹瑶光与玉绳”一句的注释,“玉绳”指北斗第五星玉衡北面的两颗星,在紫微垣中,古人称为“右枢”和“少尉”(今属天龙座),玉绳在三更时分向极下区低转的时间,应该在当时的7月下旬。 以上这些信息已经可以缩小判断范围,如果再结合这首词创作的背景,谜底就呼之欲出。 苏轼生于1036年,在他7岁时遇到了90岁的老尼,可推断老尼应生于952年,她随师入宫中时,既已出家又能记诵孟昶的词,年龄的下限可以划在七八岁左右,因此,孟昶的原词应写于959年之后。而孟昶宠幸花蕊夫人是在广政十六年(公元953年)之后,广政二十八年(965年),孟昶就已亡国去世。 这样,我们就把流星雨的发生年份限制在了959~965年,而在这个范围内,我们恰好能够找到一个年份和日期,它完全满足以上的季节、月相、星象等各种要求——961年农历六月初八,即公历961年的7月23日,而这一天,恰恰是当时英仙座流星雨的极大值! 由于岁差等原因,春分点的位置在千年的尺度上已经有显著的漂移,如果按照本世纪初的春分点来计算,961年的7月23日,相当于2000年的8月12日,正与目前的英仙座流星雨极大值周期完全吻合。 上图是作者与章佳杰、杨勇两位星空摄影师联手拍摄的英仙座流星雨全景图,可以看到,英仙雨的辐射点就在银河内,因此,从辐射点涌出的流星,呈现出“疏星渡河汉”的现象,是完全可能的。 几个互相独立描述的天象和时间信息,能够自洽吻合,形成一致合理的结论,并且与现代科学推断的流星雨活动相符合,这说明词中辗转记录传递的信息,并不止是文学修辞的需要,而在一定程度上是天象记录的实况,还原了当年孟昶和花蕊夫人的观星纳凉场景,可见,和爱人一起欣赏流星雨也并非现代人的专利,而是古已有之的浪漫。 一千余年前,深宫中君主宠妃的活动,居然草蛇灰线,辗转传递,通过文豪的作品中流传下了切实的细节,最后被后人发幽探微,还原出当时的天象和场景,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英仙流星雨;摄影:陈海滢 关于英仙座流星雨,从汉代到清代,古人先后留下了数十条观测记录
在《流星雨史话》的后文中,我们将继续为大家带来古人精彩记录的分析。 经授权转载自“自然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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