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憨山作品《春风又绿江南岸》 1992年
-
王憨山像
长沙晚报记者 胡兆红
王憨山（1924-2000），湖南双峰人，著名写意花鸟画家。
作为公认的继齐白石、潘天寿之后最具创新价值的文人大写意花鸟画家，王憨山已经在艺术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从僻居乡野，默默自耕，60岁前画名不出乡里，到引起美术界轰动，成为一代艺术大家，王憨山的一生充满传奇。
“王憨山花鸟画展”正在长沙杨福音艺术馆举行，记者采访王憨山长子王雪樵、女儿王彦青，及策展人、杨福音艺术馆执行馆长张忠，听他们聊他们眼中的王憨山。
谈经历
他人毁誉谁管得，我有通天路一条
问：王憨山先生日常生活中是怎样一个人？
王雪樵：父亲王憨山是个个性很强的人，个子高大，典型的南人北相，衣服袖子很大，一件袖子够别人做件衣服。他说自己年轻时是楚霸王式的人物，力气很大，很彪悍，农村耍龙灯，他是耍龙头的那个人。
父亲长期在农村从事中小学美术教育和文化馆美术宣传工作，但社会运动一个接一个，有9年呆在“五七干校”，还要参加修大桥、修铁路、支农等各种活动，直到1980年退休的时候，才把更多时间用在绘画上。1984年，老家龙田乡要建学校，乡领导号召方方面面集资，就跟我老爸讲，能不能做点贡献，我父亲就画了三百幅画，结果竟卖了24000多元钱，这在当时是一笔大数目，虽然当时家里很穷，但一分未留，全捐了。这次卖画，给了父亲很大信心。
1987年，为了检验画画的成果，父亲背了两麻袋画卷，首次在湖南师大美术系的展厅举办了一次个人画展，很成功，但那时很苦，晚上父亲就住在长沙火车站一间有上百个床位的大房间，选了一个最便宜的只收一块钱的铺位。1991年，又在北京中央美院搞了一次展览，大获成功，得到了很高的赞誉。
但这期间也闹出了一些风波，在北京展览的时候，王朝闻对父亲评价很高，原话是：“你们湖南出画家，不能说你比齐白石高，也不必说齐白石比你高。每人有每人的长处。”这话传到湖南，引起一些人的极大不满，对父亲多有批判和打压。但这些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父亲在外面受了委屈，但是家里人都不知道。
父亲年轻时彪悍，但老了像换了一个人，对什么事都是一笑置之。有些人说我父亲不喜欢讲话，其实他的话都在画里面，他有幅画的题款是这样的，“他人毁誉谁管得，我有通天路一条”，正是因为处在困境中，从旮旯里走出来，更激发了他的创作欲望。
谈作画
画不惊人死不休，是狂言亦是心愿
问：作为大写意画家，王憨山先生是如何创作一幅作品的？他又是如何评价自己的画？
王雪樵：如果构思好了，心中有数了，完成一幅作品是很快的，有时候三五分钟就行。但是，一幅作品的构思，有可能是三五年，甚至是十年，他会不断地反复琢磨锤炼。父亲主张作画是要画画稿的，一幅斗鸡的草稿，就一连画了十多张，有时往往在一张画稿上剪剪贴贴，补丁加补丁，被人戏称为就像老太太做鞋底，一层加一层。
很多人以为父亲画画是信手而来一挥而就，大错特错，父亲在一幅画上题款时说：“余之涂雀也，惨淡经营者凡四十年，尚不得其要，世所谓信手拈来一挥而就者，欺也。时人作画，信手涂鸦，不动脑子，不用苦功，不加揣摩，不重传统，自谓逸笔草草，美其名曰创新，实则自欺欺人。”
张忠：即便王老觉得非常成熟了的作品，他也会不断修改。这次展出的作品，为什么不装裱？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一些画上的图钉眼有七八个，为什么呢？他不断把画钉在墙上，仔细观察，琢磨修改，越好的画，图钉眼越多，都快把那个纸戳烂了。王老是用苦工的，很多人看到王老画的动物有神，那是千锤百炼来的。
王老是有大志向的人，我收藏王老40多封书信，这些信里袒露了他不少心声，一封信中讲，要“做到画不惊人死不休，是狂言亦是心愿”，“自认乡巴佬，讷于言辞，只有脚踏实地，下点苦工”，他在一封信里写道，“我爱我的家乡，爱我祖国美丽富饶的山河大地，爱大地上一切活生生的生命，我将竭尽我的毕生精力，把一个普通中国人的感情画在画里，写在诗里。”他在另一封信里说，要给祖国和人民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他对自己的画很有自信。
王雪樵：父亲对自己的画，非常自信，非常有底气。大概是1996年，有一次，他在墙上贴了一幅画，边看边跟我弟弟讲，这幅画以后你可以吃一辈子。他说他的画以后国家级的博物馆、美术馆都会收藏的，我们向故宫博物院，向中国美术馆捐赠作品，就是落实他的遗愿。
谈读书
二分写字，二分画画，六分读书
问：王老提出“二分写字，二分画画，六分读书”，他是如何读书的？晚年他又是如何安排自己一天的生活的？
王雪樵：父亲说过，学画必先读书，文人虽不都是画家，但画家却必定要成为文人的，一个人不在文化修养上下功夫，光学画画是画不出来的。小时候我家里书多，我爷爷是教私塾的。大概是1995年还是1996年，那时家里很穷，但我父亲一年买了6000多元钱的书，那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王彦青：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退休以后，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读书，他喜欢读老书，摇头晃脑地读，然后背着手背书，中午躺着休息的时候，手里也会拿着书，突然想起什么来的时候，就爬起来跑到画室，写下来。他还经常要我们到图书馆找资料，找书来读。
张忠：王老的画，博采众长，他从传统中学，从书中来，同时从生活中学，妙法自然，他仔细观察鸡鸭，在火车站看斗牛竟忘了赶火车，还从民间美术中吸取了很多营养，他是一个收藏爱好者，收藏粮票、布票、邮票等等。他不排斥任何艺术形式，在他作品里还能看到剪纸、漆画等等元素，他是个天才，像大海不择细流，把这么多的营养，都吸收了，消化了。在长沙办完展后，王老发誓，要画完一千担洗墨书，要抢回时间损失，他是拿出了湖南人的霸蛮性格，拼了老命在画。
谈未来
想建立王憨山艺术馆
问：有人说现在“市面上90%的王憨山书画都是假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假画？
王彦青：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有假画了，有一次父亲看到一张假画，只是呵呵一笑，没有当一回事。我们也没有意识到假画多，直到2010年以后，经常有人拿画到我家里请我们掌眼、鉴定，发现越来越不对劲，怎么假的画越来越多，到后来，竟然有人拿着父亲的假画大张旗鼓搞展览，使社会承认其假画为真画，牟取利益，我们就觉得问题严重了。
张忠：为什么是在2010年以后，会出现王老大量的假画？因为王老的画越来越值钱，但王老已经逝世10年了，没有多余的画出来，王家又不卖画，要找一幅真画很难，于是大量造假。最后造假形成了一个利益链条，甚至与王老生前过从甚密的人也参与其中，混淆视听，造成假画猖獗。
王雪樵：虽然家里条件艰苦，但是我母亲是坚决不卖画。虽然不卖画，但是捐画，向故宫博物院、中国美术馆等捐了不少作品。她还有一个心愿，想建立王憨山艺术馆，这些画是要放在艺术馆里的。
张忠：这次展览取名“只留清气满乾坤”，是出自王老一幅画的题款，当然这句话是用王冕的诗。清气满乾坤，这是王老的人格、画格。
相关链接
王憨山画展为期一月
1月1日，“只留清气满乾坤——王憨山花鸟画展”在长沙杨福音艺术馆展出。杨福音艺术馆位于烈士公园东门内。为了方便市民更好地感受王憨山的艺术魅力，画展将持续一个月。本次展览共展出44幅精品，绝大部分作品为首次展出，此外还有许多文献资料。开馆时间为上午9∶00—12∶00，下午14∶00—17∶00，晚上19∶00—20∶30。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