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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缕“梳”缘--木梳买卖的前街后巷--刘辉

 老北京的记忆 2018-01-08

 

万缕“梳”缘

    ——木梳买卖的前街后巷

 

晨起活络经脉通,暮息安神舒血宁。

桃李巧琢百合好,枣杏细雕鸳鸯情。

 

讲礼节、懂礼仪,经常不短儿地要倒饬倒饬。临了出门:或会亲访友或应酬聚会;或公办商务或四处旅游;还真离不开梳妆打扮。一那,“美化”自己就是对他人的最好尊重;二那,在人际交流活动中最好的精神状态是先拔头筹的前提;三那,内心美与外在的落落大方是起码的素质内涵。礼多人不怪,体面利索,办事便利。千头万绪理不尽的千丝万缕,从“头”开始——用木梳梳理一个延续数千年的民族文明该是“首”当其冲的。

早先,京城里离不开卖木梳的。他们走街串巷,碰着大姑娘、小媳妇扎堆儿更是来劲儿,扯着嗓子几声吆喝,“木梳嘞!桃木的。”您要上赶着询问,那可就“拧”开了他的话匣子。“除了桃木的,还有梨木的,这是枣木的,杏木的。结实耐用,好使!”他眼里流露着尽是打量头型的眼神儿;嘴上一水儿的“梳子经”;说起中医理论一套套的。好象您要是不买他的木梳,您就是亏大发了,保不齐哪天有个好歹。不是头晕就是头疼,赶不好串着哪根神经疼着脚后跟。舒筋活血,乌发固根,健身强体,益寿延年,一把梳子顶半个“医”。今个儿琢磨起来,没准儿这商业忽悠早先就是从“头顶”上起源的。千年流传,已无从考证。

小时候,奶奶常与一个卖梳子的游商打交道,我就在跟前儿。依稀记得那“梳”商姓竹,挺怪的一个姓。竹叔满脸的喜兴气儿,精灵劲儿全显露在“梳子经”上。张口闭口把梳子的鉴别、稀疏、质地说的条条是道。嘴甜活儿,但不蒙人,前屋后院,但凡置办木梳的主儿都爱找他。

瞧!他那木梳挑子挺唬人的:一层层儿的格子,铜疙瘩拉手锃光瓦亮;大漆遮面深褐色的平面能倒映出小孩儿顽皮的笑脸;一层格子一个小抽屉,各式各样的梳子一应俱全。本色的、清漆的、大漆的、褐色的、黄色的-----应有尽有。

大院落里面,前些日子张大妈整宿儿整宿儿睡不安稳。无意之中唠磕,竹叔耳朵没闲着,听者有意呗!“您试试这把檀香木梳,包大妈您梳几天头就好。看您这脸色,最近个气儿稍有不顺,兹当什么事儿都没看见。”张大妈以为谁告诉小竹啦,气哼哼,抹不开面儿。“您这脸色儿不用言语,写着那!”接着拿出行医的架式:号脉,望诊,一通忙活。一把檀香木梳不经意之间,到了刚才还是面带狐疑的大妈手上。

梳子,古称“栉”。栉风沐雨,讲的就是象梳头齿那样细溜儿的风,经不住那就是说没盼儿喽!还有密不可疏,大概也是这理儿。梳头家伙讲究稀疏有度,可见这真是千年祖宗传下来的文明。木梳制作,原先绝对是手工作坊,没有糊弄一说。

老北京花市一带竟是小手工艺作坊,最集中的要数绢花制作啦,要不一直叫“花市”那?老姑家就在花市住,公公一家人除了吃奶的孩子全都是做木梳的。奶奶做点儿好吃的,忘不了“老疙瘩”,常常差我到老姑家送去老人的一点儿惦念。久而久之,我也看明白了作梳子的几分门道。

那年八月头十五,受奶奶嘱托,我提落两盒“月饼匣子”到了花市。进院门就听见一片嘈杂:电锯声、摩擦声,此起彼伏。老姑父赤膊拉锯,老姑使着细锉刀干着加工细活儿。记忆中,梳子作坊一般就是家庭工艺:前店后场,小本经营。那时没有电动工具,摆上几个木凳,配备锯子、锉刀、砂纸,就是一个“实体”。

木梳原料相当讲究。硬木最好还是果木,没有虫眼、没有节子、没有枝杈,没有空心。果木上品为枣木,桃、梨、杏、栗木次之。选好料,先用钢锯将原木破成梳子的坯状,再行加工。加工时,把坯料固定在长木凳上,钢丝锯开齿,然后粗细锉刀派上了用场。梳背、梳齿,锉光、锉圆。粗砂纸、细砂纸依此行使自己的职能,把锉过的梳子形态固定成一把舒适、光滑的成型梳子。甭忙!还有一招那:绳子串上珠子来回碾蹭,算做抛光。最后“烙”上印记,那才是大功告成。再“细腻”点儿的,还要刷上几道明漆。少一点不成,所有梳齿漆得要均匀;多一点不行,木梳的纹路要清晰、梳齿不能被漆糊住。二十几道工序,手工操作,满手老茧兹当是回报。

附在梳子上的不同凡响的说道那就要靠工艺高超的师傅了。比如:姑娘嫁人准备陪嫁,梳子那是必备。梳子上的雕刻、烙画、色泽,一是本家的偏爱,二是与师傅商量定做。一般的愿意“喜鹊登枝”、“鸳鸯戏水”、“并蒂莲”、“嫦娥奔月”的图案,大气不俗,契合气氛,预祝美满婚姻有好的兆头。精美的木梳,用红绒绳或者红绸布扎好或包好。意思是新郎新娘结婚后,常用木梳梳头,健康长寿、夫妻恩爱、天长地久。

竹叔吆喝声还是那样清脆,仗着他有较好的中医问脉、望诊、捏拿的技巧,颇得前屋后院的大妈大嫂的追捧。因为竹叔卖梳子有新颖的一套:满嘴经纶的疏经活血理论;张口就来的头脉为本学问;说起梳子的健体作用都是一套套的。尤其是谁谁买过桃木梳,头也不疼了;谁谁买的枣木梳,发质明显提高了;谁谁用梨木梳梳头去了火,止了咳,记得清楚之那,好像他有一份档案似的。就在将信将疑中,他的梳子挑子历来“满着来,空着回”。

一次,奶奶刚刚在竹叔那里淘了一件自带山水花纹的桃木梳,喜欢的仔仔细细地打量,暗暗叫好。我小心翼翼掂在手心,感觉是不一样,比小姑家木梳的作工细致的多。能看出年轮来,自然流畅的曲线勾勒出西山的壮美身姿,尤其是山形的左上部明明是一个“癖疵”——一个很清楚的树节子。在规则的年轮衬托下,那就是一副“西山夕照图”啊!再看梳子齿儿,中间略厚,非常规整。梳边梳尖薄且滑润。整个梳身润泽,有舒适的手感。“难得,难得!”奶奶连说了几句。选材好,独具匠心打破常规;做工好,打磨老道精工细腻。彷佛奶奶能从一把小小的桃木梳里,领悟到一位老匠人的执著与极深的业内素养的功底。

现如今,木梳不再一统天下,工业文明拓展了梳子的“质”的革命。合成木的、塑料的、牛角的、犀角的、化工合成的、水晶的甚至玻璃的,想用什么质量的,好像都能做出来。念的生意经千年不变:固发舒经,疏通血脉,健身健体,梳头为上。

我一生用过多少梳子不计其数,我见过的两把梳子一辈子在心里定格,许是年龄大了。老姑出嫁那天,头顶上一把红玛瑙梳子在被掀开盖头的那一霎那,惊住了所有在场的客人。不仅仅在谈新娘的贤惠善良的尊荣,更多的目光投向那把惊世罕见的玛瑙梳子,满头乌黑丝发齐齐整整,服贴地在玛瑙的顺理下,老姑显得更加妩媚喜兴。再一把就是奶奶的那把桃木的“西山夕照图”,古朴、大方、说不好是不是传家之物?几十年梳理,沁满了风雨岁月的印痕;留下了多少梳妆打理,勤俭持家的精气神儿?

 

                     2009·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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