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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酥火烧, 曾得意于以往的口头“馋”--刘辉

 老北京的记忆 2018-01-09

文/刘辉(文军)

千龙-法晚联合报道 有些事儿就得勤嘚嘚,免得一忘记就一干二净。往后,再想精心地揣摩出一二三来,恐怕没那么容易。张冠李戴、丢三落四,那是常有的笑话儿。

头一日子晨练,回家。一楼里电梯内,碰遇一大我两届的姐。平常,也没啥聊的。今儿不知怎的,姐眼睛已昏花的模样,嘴边儿竟冒出这么一句:“还是咱厂那会儿的油酥火烧好吃,嗨!再也见不着了。”

好几天,我就老琢磨这档子事儿。原先老说:第一手材料抢救抗日老人“口头”能留下的珍贵口述;再以后,抓紧抢救解放战争老人嘴边儿的“活”资料。再再以后,得抓紧与老企业的老人们聊聊。

得嘞!趁着我还没糊涂,还能糊弄几笔刷子,得把一座京城大企业遗失近三十年的“油酥火烧”笔述出来。真怕时间熬久了,没人再忆起。

员工食堂油酥火烧  “大企业”味道

原先几个大企业“挤靠”于东四环边儿。高耸的烟筒、横纵的管道、穿梭的列车、异味的空气。数万名职工,是几个互有相关的大厂区内的当然主人翁。庞大的后勤机构,确保了煤水电运行的日常周转。熟悉的大食堂,必是所有职工一天三顿须臾不可离开的宝贝之地。

那会儿的大食堂集中了不少烹饪高手。别的不说,我单说一位面案的大师傅。人家手上到底掌握了多少绝活?到了,人都走了,也没人整明白,人家肚子里盛了多少他人的未知?

我知道他,任姓大师傅。白净脸庞、乌黑发鬓、大大眼睛、北京口音。据说,“老家伙”可以,一直在外国驻京使馆干厨子。

任师傅的“油酥火烧”一绝,没人能复制的原原本本。人都说,任师傅漫不经心,说说笑笑打着马虎眼就把活儿干了。但他摆谱儿:一上午就干一袋面(二十五公斤/袋)。只要一上窗口,限量卖,也就十几分钟——光光!

就这“油酥火烧”也是大头小头、左动员右动员,任师傅才肯献出。那会儿“斗私批修一闪念、多为职工做贡献”,号召从旧社会过来的手艺人得出绝活。就这么着,任师傅才“挤”出这些。

本来派人配给任师傅当徒弟。“我不需要这些,一人足够”。黑不提白不提,很少有人能再全面掌握“油酥火烧”的技巧。

闲着,我常逛街。几乎所有周边的火烧店都转过,买过无数只所谓标牌的“油酥火烧”,竟然无一只是我几十年前的口头“馋”。甚至,达不到我心里底线的百分之二十。

遗漏于大企业食堂内的一款火烧,竟然拨疼了我的心思,其实就是“怀旧”一词闹的。大烟筒没了、大企业没了,主人翁早已散尽。原先老人或许留存的耄耋之岁,也只能算作残烛半盏。何况,任师傅竟也没“熬”到退休之日。

酥层不断层次不乱  全是擀制的技巧

前面说过,“不喜欢收徒”——任师傅对传授面点技术消极的态度。怎也架不住“偷”学成“仁”。我一位姐:姓陈,从农村进城,接爸的班。进了大食堂,那会儿就一门心思学本事。

陈姐独身时、住宿舍;有的是大把时间。白天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溜边儿 “蹭学”,到夜里,跟着夜班师傅自愿义务上班——就爱专门钻研“油酥火烧”。后来揭秘:偷蹭学、上夜班,都有上司经心的“潜”安排。

我有心、姐无意。着着实实,口述“采访”,哩哩啦啦两天半。

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为生计都聪明。任师傅自小儿学西点,中西融合,手艺高强。给大使馆的大使与夫人单做小灶,那是确有其事。响应下放基层、支援工业的号召,一下子“钻”入了大企业。据说,也因了待遇高。

任师傅从不指认徒弟。“油酥火烧”,是任师傅自个儿发明的中西融合的面点品种。市面上没有?这就对了;别的地儿有,也是假装的。我来念叨下整个操作程序,具体量的多少我可记不准儿啦!就大概其。

面团是标准粉的小发面儿。也就是说,不能发酵太老喽!其他方面可就精细了,比如:做馅做酥用的干面要干蒸、再过细箩。比如:做层酥的大油必得猪板油熬制、干净透亮。再比如:所有馅用糖粉一再捡挑细筛过,不许有任何杂质。

用凝固猪板油掺适量1:13的箩过熟面粉,活成滋润的油酥团备用。细糖粉1:0.2熟面粉掺匀,加上经挑拣上好的青红丝点缀其间。这都是备用。

大案板上。先称,铺上揣好碱、饧过了的五斤水面。面揉成条、嵌加上二斤油酥面,然后擀成四方大扇子面儿。这还不算,需要几个折返。

具体。擀制成四方大块儿,再上下左右摞列。四个来回下来,再捋成卷筒状。数次的叠加,面团基本上已成数十层的油酥状态。酥层不能断、层次不能乱,完全是手里擀制的技巧。

下剂、按扁、包馅。程序看似简单,手上工夫的拿捏真不好说清。包好后,团一起,得确保馅内无残留气体。如弄得皮与馅有间隔,根本无法擀制成型。

每个火烧只卖一毛钱

几分钟就售罄

碰着任师傅发脾气挖苦人,小的们也就不敢近跟前儿了。帮闲忙不如一边儿呆着去——陈姐接茬儿她的口述。烙烤花活儿的稳当,也是任师傅的独门绝技。一溜子油酥面团,变成了一个个包好馅料的火烧坯子,这还没完。

盖上有颜色的戳记,正是“任式”火烧的一绝。或挑一大粒五角大料、或有兴致了,拿胡萝卜头刻一方小章。食用红颜色,一饼一戳,戳处为上。小章有意思:或喜禄福寿、或秋冬春夏、或鱼鸟鹤鹿。一截萝卜瞬时成趣,任师傅随手就来。

饼略饧、上饼铛。绝不是搁一地儿,就不再翻烙。不止一回二回,紧着倒腾。有时看着任师满头大汗,真心疼老爷子。七翻八翻,凭师傅的感觉就要入烤箱了!一绝扣一绝。可不像如今,是个脑袋就会开烧饼铺子。陈姐说话挺风趣,时不常地逗贫几句。

这就是工匠绝技:油酥火烧出炉,任何一个烤点竟没一丝变色的趋势。白白、酥酥,缀着特醒目的一戳;活脱脱一只只精致十分的酥皮点心。售价:0,1元/个,那会儿就已然是高价了。

别等吆喝,卖饭窗口一溜儿排开,“任式”火烧几分钟售罄。一个厂传另一个厂,有点儿小关系互相就能照应下。几个油酥火烧带回家,不够一院子里小家伙们分抢的。

任师傅下放到企业食堂,一直是下放前就已经享受到的高薪;六十多块钱、一老婆俩孩子,很宽裕。您说,那会儿任师傅怎老拒绝带徒弟?成天的“又红又专”,谁要是专注了技术,立马就有“白专”帽子等着。

都神经兮兮的,也就少了“传帮带”的兴趣。没好好学的、也就没了好好带的?就这么就和加凑合,不定有多少民间手艺失传?再说了,任师傅手里的“油酥火烧”完全是他几十年的心血积攒,谈不上继承开发也没历史典故。人在火烧在。人走啦,那种味道也就带走了。

简单截说:任师傅当年创造的油酥火烧,曾影响了两代人。肯定地讲,至今再无。关键点是,精湛精心地像打造一门工艺品的耐心法儿的工匠精神见少。

味道,我好追忆;可逝去的企业以及与企业一起兴衰的人和事儿,不忍细追。那个味道,往远了说,是大企业蓬勃大发展的合力。往亲了说,是一个个家庭对企业的真挚初心。往实里说,面香油香甜香,综合之香,离不开任师傅独门绝技、烤得喷喷香!

头些年,满大街竟是烧饼铺子。基本满足附近社区居民的供给可以,真要贴出个幌子“祖传京味儿”,实在是贻笑大方。反正我不干,不知旁人咋想。千找万寻,找一家纯粹京人的烧饼铺子,那算是大海捞针——偶然中的偶然。有时乱想:大企业兴盛咱年轻那会儿,任老师傅精心摆弄的物真价实的油酥火烧填充了我的朴素幸福感。如今物质的更加充盈,什么食品会替代年轻时候的“馋口”哪?

一品火烧异味香,

口述任师别样忙。

慢工细活重滋养,

揉饧铺酥续绵糖。

青红细丝甜馅藏,

烤烙烘焙两面光。

今昨饼铺巧林立,

不及当初大食堂。

2017/8/20。

周日。

草于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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