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故事开始的地方

文 | 远方有肉吃

推开窗，鱼腥味和风潜入。霓虹冲破雾气，交叠在一起。裸露在外的线缆铺天盖地，虽无声无息，却也倔强倨傲。网状的姿态，就像生活。沉淀了过往，而时光已老。这些牵扯、纠葛，正是老街的年轮。

听说老街是这个城市历史最悠久的街道之一，也是最出名的夜市所在地。果然名不虚传。每天一大早，老街上总会准点响起操着一口浓重地方口音的小喇叭那高亢的叫卖声，这脱颖而出的声音一直独领风骚。事实上，直至今日我仍旧没有听懂它在叫卖什么。于我，这并不重要。然而情不自禁地细听这声音，试图辨认出其中之意，反倒成了我工作之余的一点儿小乐趣。

到了晚上，划定的摊位上摆满了号称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究竟是正品还是山寨，其实摊主顾客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戳破。何必较真呢，优惠些，薄利多销，彼此一团和气。人们都说老街是块福地，是个聚宝盆。

它处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角落里，四周高楼林立，生发出擎天撼地般的架势，各式玻璃墙面熠熠生辉。若是赶上阳光普照、清透明亮的好天气，这些庞大的反光体必然毫不羞怯地互相炫耀着各自的“珠光宝气”，而那令人眩晕的锐利光斑，像极了怪兽口中的獠牙所散发出的凶光。它们虎视眈眈，它们蠢蠢欲动，它们伺机待发。也许不久之后，老街就会被吞噬掉吧。

老街深处有一家社区老年公寓，偏安一隅，这在无形之中更加增添了老街的年代感和沧桑感。出入于这座外表并不时新甚至略显破旧寒碜的二层小楼里，老人们看上去是那么怡然自得。而他们，无疑顺其自然地扮演了老街历史变迁的人证。围坐打麻将、玩纸牌、聊天、喝茶、看报……公寓里这群思想开明的老人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满满当当，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对于他们来说，这也许是一种更为现实、更加别样的天伦之乐吧。

我想，这世上有两类人必须过着群居生活：一类是孩子，另一类是老人。孩子们初入人世，面对未知的一切，亟待透过他者认知世界、塑造性格，需要在与人交流过程中汲取精华、取长补短，从而构建自己独立自主的思维体系和行为方式。而老人，他们历经尘世万般磨砺，彼此之间的经验交流，也只有在年龄相仿的群体里，精神共鸣才更加强烈，那积攒了一辈子的人生感悟能在这里得到同龄人的认可，内心更容易产生极大的满足感。

老人们三三两两随性而坐的交谈场景，好似武功盖世、隐退江湖的老者之间在进行术法切磋和理念交锋，有时思至深处，甚至可以看见他们身上有种光芒遮掩不住。剩下的我们，血气未定，方刚孤傲，似乎身与心短暂的独自远行更有意义。

人这一生就像是坐标系上一条开口向上的抛物线，横轴代表时间赐予我们的人生积淀，由少成多；纵轴代表阅历赋予我们的性格变化，由刚至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负载得越来越多，从不谙世事的至柔到执着于弄潮天下的至刚再到深谙世故却胸怀通达的至柔之境，看似是原点回归实则为境界升华。老街不也如此？它与周围的高楼大厦共同形成了这座城市刚柔相济的性格特色。老街，如同一位历尽人世浮沉的老人，身处繁华，泰然自若。看山仍是山，看水仍为水。

每天，我都会抽出点儿时间如今天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前，敞开着窗户，直面这条尚且陌生的街道，那种古老而浓重的市井气息总是会汹涌地扑面而来。然后闭上眼睛，等风至，果真如约。于是任由混杂着各种味道的微风在室内游荡。细想，这看似与周遭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老街，是如何能够在喧嚣浮华的都市夹缝中长久存活下来的？还如此有生机，有活力！为什么置身其中我总能有所发现，感触良久？为什么我似乎开始喜欢这样的嘈杂与破旧……

或许，老街就是有这样魔幻般的包容力，它是这个城市某些族群的记忆载体、情感集聚地、情绪排解区，总有一群人在一个世界里拼搏冒险，却在另一个世界里找到了心安。

或许，老街太像是儿时放学回家必须经过的北门胡同，它们拥有着相似的格局，空气中弥漫着同样复杂的气味，狭窄的街道上总是熙熙攘攘，又似乎是乱而有序。这样的老街轻而易举就勾起了记忆中的苦辣酸甜和回不去的年少时光。而只有街口的两棵蒲葵能将思绪暂且收归。

陶潜有诗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或许，老街带给我的感觉正巧暗合了我所喜欢的这几句诗。此时，窗外的喧闹成全了我内心别样的宁静。

起了个大早，我还在回味樵江巷里为吃上一碗而大排长龙的米粉。其实，老街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质朴、扎实的感觉，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起奶奶亲手为你做的那顿饭。生生不息的老街，我的故事也将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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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本文摘自公众号十点读书首本新书《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37位敏锐感知生活、以文字记录内心的人气作家；37段人生经历的深刻思索，每一个故事里都能看见你自己；37本作家推荐好书，每一本都值得阅读；十点电台主播Bobo优选录制书中10篇文章，用声音温暖你的耳朵。

*作者：远方有肉吃。坚信文字能够带给人积极向上的力量，认为“书无好坏，在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