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一 前面我们已谈到鱼玄机入道,并非净心弃俗,皈依清虚的,她把服女冠当作一种手段方式,这是她们汲身现世而欲作不系之舟的最佳归宿与选择。中国古代文学实质上是男性文学,女性的情感大多数是由男子代笔,然而在鱼玄机所遗50首诗作中,让我们惊异的是,她竟超越自己身份,代拟男子之音,多次写下代人悲悼妻丧的“悼亡”之章。如《代人悼亡》云: 曾睹夭桃想玉姿,带风杨柳认蛾眉。 诗以男子口吻忆念亡妻,从反面显示女性作者对男性温爱的渴求。桃夭似火,正如她玉姿红艳;弱柳迎风,一似伊为欲扶携。妙比灵珠,高抬逝去的价值;鸾镜犹存,映现着当年夫妇厮守的情景。如今是烟雨中梦里相寻,孤独中吟诗寄痛。日落月升,年复一年,相思难了,追忆无休。全诗便如此幻画出一个娇好的妻子,树立起一个多情多义的丈夫,从而反照出诗人自己的心绪:一个处于清冷世界的女冠,对于正常家庭婚爱的希冀。 深巷穷门少侣俦,阮郎唯有梦中留。 发端直揭“少侣俦”三字,植定一篇感叹、推想与追寻之本。全诗突出了深巷穷门的索居,与红尘繁闹的对比:一方面是深永中的孤独,一方面是酒筵飘香,歌声聒耳;一方面是空庭闲寂,一方面是鼓鼙喧腾。她推想那歌吹筵宴间一定有男女杂沓,亲友温馨,人伦欢乐……她感叹自己的阮郎难遇、难留,唯有片刻的阳台好梦。诗中一个“近”字,尤示难堪:百丈红尘与黄卷青灯的分隔,只在咫尺之间!这怎么不引得诗人发喊,欲去追逐那人生切实的快乐;而心已难于羁系,有如断缆之舟,飘向那千里万里之外。第七句出一问,传达出她欲挣脱空门的急切。 山路欹斜石磴危,不愁行苦苦相思。 她告诉李亿,在她的心目中李亿倜傥如寒峰玉山,韵致清雅如远涧初融的流水。在诗中,她叮嘱李亿,在花好月圆的相聚时刻再来诉说今日的相思。而现在,在这思念的时刻拿什么送给她时时挂念的爱侣呢?含情不禁,泪掉了下来,晶莹剔透,滴洒在素色诗笺上,那是她的真情化成的泪滴——她于是把这由真情化成的泪滴和写满相思的诗篇送给李亿。千载之下,此诗仍然让诵之者唏嘘,明代的钟惺便感叹道:“如此持赠,恐不堪人领取也。” [5] (P128) 饮冰食蘖志无功,晋水壶关在梦中。 她长夜难眠,听秋雨夜打梧桐之凄音。她想弹奏一曲向知音倾诉内心的衷曲,但是知音何在?等了很久,她希望鸿雁给她带来李亿的音信,但大雁自向南飞,空惹了她一腔哀怨。她希望鱼腹传书,给她一个奇迹般的惊喜,但是茫茫碧江空寂无言,谁能给她带来李亿的音信呢?李亿音信杳然,一去不复返了!玄机只有无望的等待!《早秋》诗写的就是惆怅而无奈的等待: 嫩菊含新彩,远山间夕烟。 等待了如此之久的时间,好像她都要凝定在一个固定的状态中了,本来,远山上的袅袅夕烟是轻轻在动的,凉风吹过绿树也在微微摇动,织造征衣的思妇,在战争烟云中行进的征人,飞过长空的大雁,水中的游鱼,全部都是动态的景物,但当她用省净的笔墨,将这些动态的景物剪接在同一首诗中时,这些景物全都成了留在她的脑海中的某一瞬间的印象。也就是说,那一组景物是她用印象和心情组接起的静态的画面。与上一首心情的急迫和流动相比,这一首的心情凝固住了。 喧喧朱紫杂人寰,独自清吟月色间。 诗说,这世上朱紫塞途,您先生尽可去逢迎交结,我清寒如月,怎劳您以大作叩我柴扉。恭维我有谢道韫咏絮之才,实不敢当;我不过不揣浅陋地学那清贫自守的颜回,深藏于僻巷之中。第七、八句简直是当头棒喝了;诗人与冒充风雅,心怀不良分子的周旋,已到了不能忍耐的程度,而诉之于尖锐的直斥:请不要自作多情,我不会接待你这种庸俗不文的奔竞小人;想作茑萝攀附松岩,前面有朱门大院,请另就高明。全诗一扫柔曼纤丽,表现出卓伟的男儿气概。钟惺评曰:“细味其词气,亦觉刻薄殆尽矣。” [5](P1054)今读之,犹有扫荡魑魅的猛厉。但对真正的知音,却珍惜情谊,如《酬李学士寄簟》: 珍簟新铺翡翠楼,泓澄玉水记方流。 首句叙事应题,次句由竹席清凉引起一方玉水的想象,开展了境界。后二句议论性叙写,在拟想中将虚境写实,将物情人化。“唯应”二字直贯句末,说得很肯定:簟与扇心情相同,恨憾秋来得太早,很快被人弃置。诗的真意即在象喻之间,从而隐微地向读者传达珍惜交谊情恋的深意。 水柔逐器知难定,云出无心肯再归。 诗人从切身的痛苦经历中,领悟出由于“水柔逐器”,缺乏独立人格,女性才须依随丈夫的道理。诗的第一句,化用《韩非子》中的一句话,喻指当时社会女性在人格上是不独立的,只好在家从父母,出嫁从丈夫,生活难有保障。《韩非子·外储说左上》有云:“为人君者犹盂也,民犹水也;盂方则水方,盂圆则水圆。”此句中的“盂”就是第一句诗中的“器”,家庭生活里的妇随夫变犹如一国之中民从君意一样,“妇”与“民”都是没有独立人格的。诗人在一千多年前的封建社会里,得出如此明晰的认识,并且以诗的语言呼喊出“水柔逐器知难定”,是颇有见地与勇气的。第二句也化用前人的诗文喻指丈夫即已离开了自己,他就不会再回来了。东晋陶渊明《归去来辞》有云:“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这里,字面上仅是化用前半句,实际上也包含有后半句的意思在内,即暗讽丈夫还不如飞鸟有情,鸟在巢外飞倦了尚且知道归来。这一句用的是疑问句,实际上却表述了诗人肯定性的清醒认识,肯再归即岂再归,亦即不归之意。这两句诗不单单指诗人个别的不幸婚姻,而是在旧社会带有相当的普遍性,超出个人抒情的范围而具有社会认识价值。 醉别千盅不浣愁,离肠百结解无由。 诗中风流云散、聚散无常的回顾,使人悲伤;柳绊客舟的猜想,使人生恨。第七句应第三句,第八句应第一句,言不可相逢又不愿一任沉醉,失望中含着振拔;在“知难”而“未肯”的转折里,则有挺立的坚忍。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第二联是她对男性薄幸的一个规律性概括,向为世人所称引。第一联与第三联是女子遭弃的消极反应,羞惭、慵懒、垂泪。有首句一个“日”字的广大,一个“遮”字的抵御无力,含着难于应付巨大社会压力的象喻。而第四联乃一反惯常,宣布了对负心的薄情者作对等性反抗。《襄阳耆旧传》载:王昌,字公伯,为散骑常侍,姿仪俊美,为时人所赏。唐人诗中屡及之,如崔颢《王家少妇》:“十五嫁王昌,盈盈出画堂”。一般用以代指貌美多情的男子,或以指风流而用情不专的浪子。宋玉,是战国时著名的文学家,他的《登徒子好色赋》中写到他的东邻女是个绝色佳人,她美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的程度,是个标准的美人。她喜欢宋玉,登上墙头向宋玉张望达三年之久。鱼玄机在此是鼓励友人像东邻女一样主动追求爱情。她认为,对负心男人,不必多所萦怀,薄情由他薄情;自能窥宋玉,——我自能重新寻找合意的郎君。提出女子在婚姻上要主动相人择人,掌握自己的命运,惟有自主才会有幸福,不必过多萦怀负心的男子。在封建社会,惟有男子在婚姻上才有发言权,而鱼玄机却主张平等,追求自主的权力,这是充满个性的呐喊,它不仅表明了鱼玄机对封建礼教的蔑视,还表明她认识到自身现状艰辛后,开始了一定程度的反叛。这再一次证明鱼玄机的女性意识已经觉醒。 恨寄朱弦上,含情自不任。 她内心挥之不去的叹息就是:“早知云雨会,未起蕙兰心。”早知道李亿给自己的不过是暂时的云雨之意,那么当初就不献出自己虔诚的爱了。世人大概以为只有苍苍松桂,是品质高洁清远的象征。可是自己在世人看来像很多艳若桃李的女子那样平凡普通,但也渴望能够得到具有国士般品质的爱人如同“士为知己者死”那样致死不变的虔诚的爱的回报。可是,李亿竟然中道变心弃她而去了。她很失望,重新整理了心情,她重又开始了虔诚的等待,等待真正的知音在红叶拱径时扣响她的门扉。 …… 文游薄俗情都倦,世路辛酸味久谙。 绿蚁拚将花下醉,《黄庭》闲向静中参。 不逢同调皆何益?得遇知音死亦甘。 怅望故乡隔烟水,红牙休唱《忆江南》。”[7]
泳絮词何敏,清才扫俗氛。 在诗中对遭遇不如意婚姻的才女表示同情,感叹谢道韫要是嫁给能识其才、赏其才的俊爽文学之士,或许可在婚姻中得遇知音。据《世说新语·贤嫒》记载,极富文才的谢道韫对于父母为自己选定的夫婿王凝之极为失望,韫意大不悦。太傅慰释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遇、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8]秋瑾的感慨系因此而发。看来,古代的女子各有各的不幸。造成其不幸的原因却是一致的:封建文化不允许女性有爱情自由,不得不服从家长之命,是封建文化束缚女性的另一种形式。前代的大家闺秀谢道韫遭遇不如意婚姻之后,只能恨恨而已,无如之何。而鱼玄机在被抛弃之后,认识到李亿并不是尊重自己感情的“有心郎”,只是一个出于一时艳遇心理,将自己美貌才情嬖玩一番就厌倦了的薄情无心之人,因而她便开始反抗这一不幸的遭际,从女子立场出发,以追求理想中的知音之爱为目标,大胆地在诗歌中喊出“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这样的女性宣言,这实际上已类似现代女性追求爱情的自主意识。表明她拒绝接受男权文化对自己的改造,敢于在诗歌中发出纯粹女性立场的女性声音。 二
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 唐时科举制度进入鼎盛,进士科尤受士人重视。及第者列名慈恩塔,参加曲江大宴;往日白衣,今朝朱紫,从此飞黄腾达。崇真观背仰群山,因新及第者游春,插入青霄的峰头,也展示出他们明秀的面目。诗的第三句是全篇关键,面对题名者的春风得意,诗人表达的不是下第者的失悔或立意追配,不是旁观者的冷漠或自我宽慰,而出一恨憾之“恨”。特别重要的是这是“罗衣”之恨!罗衣,犹妇女衣裳,犹红妆,犹女儿身。可遗憾可恨恼的是:生为女子,不能参与科考,不能一展诗赋高才!末句一个“空羡”,包含着叹惋、不满,也满注着自许、自信。她并非无能为之,“观其志意激切,使为一男子,必有用之才。”(《唐才子传》),谭正壁先生云:“如有武则天那样的机会,她们(女冠)是龙是蛇,我们真不可限量。”[9]这当是最中肯的评价。可是,以诗赋取士的科举制度,只是给男子提供了发挥才智的机缘,而罗衣女子无论有何等才学,也不能够攀贵折枝,有所作为,无奈落得望洋兴叹。此诗表面上是怨恨自己不能身为男子而参加科举,一个“掩”字内里却蕴含着对那个埋没女子聪明才智的重男轻女的社会现实的怨怒,其深刻的含义,一般闺怨之作无可比拟。 临风兴叹落花频,芳意潜消又一春。 全诗中心意念在人不识这株衰残牡丹之价值。春即将过去,频频落花,芳意暗失,仍无人来买,不能不引起这株牡丹临风兴叹。以下是自思自叹的内容。而这思和叹,我们说它是一个旁观者的感觉也未尝不可,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在这里融合了。价高、香甚,遂与只爱冶艳不识高雅的蝶即庸常俗子拉开了距离,红英、翠叶,又不曾引得王孙垂顾。高低不成,于是耽误了她美好的芳华。表面说花,其实满含着自己身世与傲性的影子,她自信拥有美貌与才华,却生未逢其时,若碰上好的机遇,定会令世人惊叹!“上林苑”,不妨读作“小有洞”、“大罗天”(《光、威、裒姐妹三人,少孤而始妍,乃有是作,精粹难俦,虽谢家联雪,何以加之。有客自京师来者,示予。因次其韵》),那是她的来处。句有香消玉殒而质本洁来还洁去之坚贞自守之誓,和丽质遭弃、高才被掩之愤愤不甘。而且在一般即景抒情、羁旅行役之章中,她也好作刚健清奇的男性之想,表现出女性自身的反视和自我恋惜、自我追求。如《江行》二首其一: 大江横抱武昌斜,鹦鹉洲前户万家。 “梦蝶”句:《庄子·齐物论》载:“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矣!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诗人从庄周梦蝶这一典故又生发出蝶儿恋花的联想来。蝴蝶寻花的征喻意义已是一种群体意识,诗句显见是愿身化为男子,其底蕴则仍是一种自身反视,是对女性如花值得追恋的一种自我珍惜。 吴越相谋计策多,浣纱神女已相和。 春秋吴越相争,越败;在越王复国中,原为苧萝山下民女的西施立了大功。诗之第二联即力夸西施在这场战争中所起的作用,但其实是含着对不要江山只要美人的吴王夫差等男性世界的讥嘲,恰如后来花蕊夫人《述亡国诗》谓“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后二联说,谈起吴越相争的历史,人们乐于称道范蠡与伍子胥,而迷惑吴王忘政的西施则被人们淡忘了,如今苧萝山冷冷清清地伫立在大江之畔。诗人在诗中充分肯定西施在越王勾践打败吴王夫差的政治斗争中所起的作用,从而为造成了吴越兴亡历史性转变的女子之功的失落深表不平,是诗人极强的女性意识的又一次喷发。 朱楼影直日当午,玉树阴低月已三。(光) 联句之章,即兴递续,上下文之间,思路的联络与转折,全凭联吟者随机感悟,一般难以构成完整情境。光、威、裒姐妹之作的好处是,在对眼前风光的叹赏里融和着对岁月流逝、风华销歇的无奈,有一定深度。我们把它分作四节来读。第一节,窗外三月风光,室内剪裁针绣,在难教青鸟传书的不遂里,包含着少女们难言的心事。第二节,写到鸳鸯有伴,鹦鹉无言,游蜂扑扑,狐鹊喃喃,透露出少女们对生命孤寂的感受。第三节,烟洞几年,星桥一夕,对传说中刘阮、天孙的男女情事,表现了惆怅。时日虚掷,风光苦谙,包含了一种对求得充实生命的呼唤。最后一节仍承上节意绪,表达了对风光零落的恐惧,对生命欢愉的追求。试将三人联句分别读作三长韵,威女之作,生命感悟、爱恋追求的意义尤显豁而执著。 昔闻南国容华少,今日东邻姐妹三。 盛赞姐妹三人容华丰美,文采富赡,针绣工巧。庭院簪花,堂中传盏,风流娴雅之至。以“恐”字推想、比方她们为瑶池仙子,甚见笔墨灵动。第八句最要紧,含着诗人一贯的思考的精神:如此风流俊雅,若为男子,定当折桂于蟾宫,安邦于要位,可惜竟“谪来尘世未为男”!女子受男权社会太多的束缚,纵有千般能耐也难于施展,这是鱼玄机内在意识中不可消解的情结,在此处又作一次倾吐。第二段是: 文姬有貌终堪比,西子无言我更惭。 赞三姐妹貌比西子,才同文姬,歌喉妙发,琴艺高超。天生丽质加上倩容巧饰,纵然小有洞中仙姑,大罗天上神女,清丽如松针滴露,绰约若绿柳含烟,均不足拿来比方。第三段说: 但能为雨心长在,不怕吹箫事未谙。 原作中“独结香绡”二句,写小女子情窦初开时自作信物赠人的天真举动,和怕人发觉时故作藏匿的憨态。“须知化石”二句,一反对贞静自守的死板肯定,而主张对现实欢愉的主动把捉。鱼玄机和作接过话头,大加发挥,大加鼓动:只要为云为雨之心长在,不怕弄玉萧史之会合难谐。姑娘们的花下私语,青春怀想,尽可畅放一些,无须顾及阿母嗔斥;择定什么样的夫婿,可以梦寐以求……诗人对少女们青春心事的纵情放言,作了肯定和进一步的逐一展开。和作,一般是并不以一人之作去和数人之合作,鱼玄机在此作了一个创例,而拨动她相和欲望的,无疑是这种女性对青春情爱幸福向往追求的主导情绪。故而全诗结束在对三女子不胜羡慕赞佩的依依难舍之中。其诗赞人,其实何尝不是对自身多才多姿的自赞自惜!这是全部鱼玄机诗作中的一篇较难读解的力作,不可等闲忽略之。 三 鱼玄机对爱情的追求,追求失败后形成的具有女性立场的爱情观,以及她在诗歌中对女子才能的肯定,使得她摆脱了在精神上对男性的依附,而主动追求独立的无待于外物的自我精神空间,对于陶渊明、李白等在山水观照中完成自我精神的飞升和超越,有着富于女性特色的体认。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灯下苦吟,长夜不眠,秋去冬来,叶落满阶,月影移窗,韶光逝去,抒发诗人疏散之愿未遂的苦闷。尾联写自己既要过隐居(即幽栖)生活,就不应该选择高雅但惹人注目的处所。“梧桐处”:《诗经·大雅·卷阿》有云:“凤凰鸣矣,于被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朱熹注曰:“凤凰之性,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凤凰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性喜高洁的瑞鸟。诗人以凤凰的栖息之所梧桐树比喻自己所选择的栖身环境。然而事与愿违,反而惹起那班不知鸿鹄之志为何物的篱间燕雀,终日啾啾鸣鸣,围绕着梧桐噪不已。此句采用比喻手法,从而把自己的向往高洁同那班凡夫俗子的无聊干扰,极为形象地描摹出来。 闲散身无事,风光独自游。 其诗的诗眼为第二句的“游”字,游字领下边的六句,江边赏月,海上泛舟,古寺抚琴,名楼诵诗,与丛篁作伴,与山石结友,真是烟霞痼疾,泉石膏盲了。第十句“志”字则为下半篇眼目,志不在燕雀辈营巢垒窠,志不在身外物金银财货,而是潇洒地浮杯酌酒,倚窗邀月,室外是清池绕砌,室内是诗书满床。要不是写她拔簪环对溪梳洗,那真是一个去庙堂而归山林的高士。诗题“遣怀”,有如说“述志”;题一作“道怀”,即述为女冠之志,总之它不是一时一地生活的写照,而是既含现实又容理想的一种心志的整合,飘逸有须眉男儿之洒落襟怀。她的《遣怀》诗表明她已经体会到了赵炼师追求的那种超然物外的态度。她写到自己在没有人打扰的那种空间里很自在,她觉得她是自己的主人。燕雀是她的朋友,山石、青竹与她为伴。她在诗酒中陶醉,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与男性诗人的超越不同。作为女性她在追寻超然自适的精神状态时表现出了女性的特点。她把头上的簪子卸下来,在水里轻轻地划,看着簪子上反射出莹莹月光,看着细细的流水随着替子的滑动轻轻地改变着波纹的形状,她感到一种非常和谐的偷悦感。而头发在古代本是自身的象征,她拔掉替子,把头发散开来,也就等于说她让自己的身心都全部放松一下。她不必顾及任何仪式化的穿戴,她根据自己的心情穿着适意的衣服,那个空间完全属于她自己,因此她自足而感到自己超越了世俗的沉重。而《夏日山居》则尽写她目前居处和日常行事: 移得仙居此地来,花丛自遍不曾载。 断然不愿裹足闺阃,而要拥有花树丛篁,浣泉舟楫,明月轻风。她要和陶渊明、李白一样隐居山林,与清风明月为伴,与天地精神自往来。《题隐雾亭》云:“春花秋月入诗篇,白日清宵是散仙。空卷珠帘不曾下,长移一榻对山眠。”她觉得自己已经是没有任何世俗羁绊的“散仙”了,她的自我精神非常自足,精神境界达到了飞升和超越的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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