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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佛(四)

 7pbt508f1e 2018-01-11

要知道当时那时节正是深秋,夜间风凉,前殿那边门窗又大多都是虚掩着的,这殿里的味道经风一吹,散得很快,尽管大殿里面又是帷帐又是蒲团棉布的,都是吸味的物件,可是凉风这么吹上几个时辰,那味道自然也就没了,但无论怎么样,这殿内的味道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前轻后重。

俗话说,事出蹊跷,必有古怪。

经过师父这么一提点,水道长也明白过来后殿这边怕是真的有问题,师父所说的暗室应该就在后殿这边没跑了,想必白日里焚香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大殿,连那暗室里也被熏得全是这个气味,可是入夜之后,殿里旁的地方稍一通风,这味道也就散掉了,但是那暗室里面的味道却没那么容易能被散掉,所以当外面的气味基本都消失了之后,从密室之中慢慢弥散出来的香味,鼻子闻到之后立马也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师父见水道长此时终于算是将事情给想明白了过来,当即便让水道长他去将这间密室给寻出来,因为后殿四周都是墙壁,墙上开的窗户直接就可以看到屋外,所以并没有夹层的可能,因此若是后殿存在什么密室,唯一可行的就是地窖。

没多一会儿水道长他就察觉到了那间密室的所在,说来也好笑,水道长在后殿还没转上一圈,就发现西南墙角有一处地方的焚香味道格外浓郁,水道长当时心中一动,立即蹲下身在墙角四周寻觅起来。

果不其然,在地上的两块方砖上面,水道长发现了两道不起眼的暗槽,看那样子倒是和之前道观里的地窖入口有几分相像,只要寻两条钢钎卡在暗槽里,稍一用力就能将方砖撬起,而方砖下面十之八九就是那地下暗室的进口。

这时师父从前殿取过来了两盏铜烛台,没费多大力气就将那地砖给撬了起来,果不其然在那地砖下面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的洞口,那洞口有一排石阶直通底下,石阶上并没有多少灰尘,旁边的墙壁上还有点燃的蜡烛在照明,一看就知道这黑不隆冬的石阶下面刚刚才下去了人。

水道长蹲在洞口正在犹豫要不要下去,突然师父一把将他往身后一扯,随后就看到师父伸手沿着洞口撒了一圈药粉,水道长见状用手指粘起一撮放在鼻边一闻,发现那是火药。

这时还没等水道长问师父这火药是干什么使的,他就看到师父又从包袱里递了一个酒葫芦给水道长。

这个酒葫芦水道长是认得的,平日里师父喝酒都是让他拿着这个葫芦下山去打酒的,一见师父突然取出这个葫芦给他,水道长不由心中一惊,心道师父不会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始喝酒了吧?

哪知师父先是对他吩咐了一句让他好好拿着这个葫芦,千万别把它给搞丢了,随后他便又听师父继续压着声音对他道:我前面先下,你在后面跟着,看见不对就自己先跑,不用管我。

水道长一听师父又提让自己出事就先溜,直接便嘴上应了师父一声,但心中却暗道,一会儿若真是有什么事情自己肯定是不会独自逃走的,自己自小是师父养大的,大不了一条命陪着师父死便是了,忍辱偷生这种事自己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师父那边听到水道长的应声很是敷衍,自然明白此时他心中所想,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时间再同水道长细说,只得抛下一句随你吧,随后便低头钻进了暗室的进口,水道长连忙跟在师父身后,也扶着地砖一头钻了进去。

两人沿着石阶走了几十步,突然发现前面那石阶就到了头儿,水道长师徒再朝旁边一瞧,看到石阶下面的一头正透着些许亮光,想来就是胡仙姑此时的所在。

水道长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撬开地方的声音是否已经惊动了那胡仙姑,不过瞧现在模样,胡仙姑那边应该还不知道水道长他们的到来。

水道长的师父这时从怀里掏出来一柄金钱剑,半蹲着身子,贴着墙边就慢慢朝着亮光的地方靠了过去。

水道长认得那柄金钱剑,以前师父下山驱阴破邪的时候,这柄金钱剑是他随身携带的。

听以前道观里的师兄弟们说,这柄金钱剑叫做百家剑,组成这金钱剑的铜钱都是师父他从百十来个人家里,一家一枚铜钱化缘化来的,据说这样的金钱剑的威力比寻常的法器要大得多,师父轻易也不会将这柄剑示人。

水道长一见师父将这百家剑都亮出来了,立马就知道师父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当即水道长也收起了自己心里最后的那一份轻松,沉着心随师父渐渐向那亮处移了过去。

哪知水道长两人刚刚走到拐角,就听见那边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放声道:两位不请自来,请问这可是你们修道之人的规矩嘛?显然说话之人就是那胡仙姑。

水道长万没想到自己和师父如此小心翼翼地,结果还是露了行踪,只不过自己这边脸还没露,胡仙姑就知道师父和他是修道的道士,看这样子好像两人的到来那胡仙姑是早就知道的,而且她已经在这里面等候半天了,指不定他们师徒就是胡仙姑刻意放进这暗室里的。

想到此处,水道长不由觉得头皮一炸,心中不由担心起他们师徒两个是不是掉进了这胡仙姑的陷阱。

水道长的师父眼见已经没了再藏觅行踪的必要,立时就直起了身子,举着自己手中的金钱剑便闪身走了出去。

水道长这时也探出去了半个身子瞧了一眼,发现坐在那头点灯处的果然就是那个胡仙姑,而且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

胡仙姑这时见水道长师徒两个终于现了身,不禁笑道:白日里我就看见你们在殿外面鬼鬼祟祟,没成想晚上来的人真是你们两个,我听说附近山上有一个废掉的和尚庙被两个外来的道士给占了,想必就是你们吧,你们好端端地在山上待着就好,为何要下山来管我的闲事?

说着话,胡仙姑皱起了眉头,神色不悦地言道:你们身上这是什么味,脏兮兮地,修道的人都不洗澡的嘛……”怎料胡仙姑话还未说完,她便双目圆瞪,继而怒道:原来是生蒜的味道,臭老道,你还有几分本事嘛,我一直对外说自己是有堂口的马仙,没想到我的底细还是被你给看穿了,但是你要觉得单靠这点蒜味就能抵住我的蛊虫,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水道长的师父闻言笑着回道:胡仙姑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老道我自然知道胡仙姑您一身好本事,也没想着靠这点生蒜就能把您给怎么样,咱们修行之人向来讲究井水不犯河水,我又怎么会刻意要和您为难过不去呢。

胡仙姑冷笑一声:既然你都说了我们修行人应该互不干涉,那你大半夜的潜到我这暗室里来做什么,难不成你是想偷东西嘛?说着话,就听胡仙姑先是了一声,进而又接着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最近我这里香火太好,挡着你的财路了?要是为了钱,那我倒是有点明白了,你放心,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到时候这方圆百十里地的人又会去你那边了,误不了你发财。

水道长师父回道:胡仙姑您误会了,我们修道的不谈钱,锦衣玉食也是活,粗茶淡饭也是活,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我们这次前来只是希望胡仙姑您把之前从仙童身上取走的魂魄还给我们便好,别的事情老道我并不想管。

胡仙姑闻言嗤笑了一声,道:我还当你们这些道士真的是一心清修,不理凡事呢,没想到也会趟这趟浑水,怎么着,除暴安良除到我头上来了?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你觉得你会是我的对手嘛?

水道长师父哈哈一笑,道:胡仙姑您说笑了,您要是在别处,就算把这天捅出来个窟窿我也肯定不会过问半句,但是今天您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一摊子事来,我要是还不管那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不然的话百年之后你让我怎么面对道家的各位祖师呢?只要你把那些孩子的魂魄交还给我,然后离开这里,今日之事也就算了,不过听老道我一句劝,多行不义必自毙,该收手时就收手,你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

胡仙姑听了水道长师父之言,先是自顾自地笑了几声,随后一张俏脸上一抹杀机悄然而现:老道士,你说到底还是想要和我过不去,你想把那些小崽子的魂魄要回去,那好啊,有本事你就自己来拿。

话音一落,胡仙姑就站起身子将身旁架子上的盖布给一把扯了下来,顿时间水道长就看到在那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个瓦罐,每个瓦罐都用黄绢封着口,上面还都贴着一条黄纸朱字的法符。

水道长一瞧胡仙姑的这架势,立马就明白过来,想来这些瓦罐里封存的就是那些被骗来做了仙童的孩子们的魂魄,水道长暗自一数,发现这些瓦罐竟然有十八个之多,那岂不是说少说也有十八个孩子被胡仙姑取走了魂魄?

正在水道长为竟然有这么多孩子遭了那胡仙姑毒手吃惊之际,水道长的师父猛然指着那些瓦罐上的符咒惊道:这上面是道门的封魂印,是专门用来封印妖魔邪祟的,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话刚说完师父那边突然间恍然大悟道:难怪那些孩子没了魂魄却还会一个劲儿地念叨道家的经文,原来你不是什么寻常的蛊师,你之前也是道门里的人!

胡仙姑此时闻言嫣然笑道:你这臭老道也太后知后觉了一点,直到现在你才看出来我原先的底细,不太晚了吗?不过也罢了,看在你们曾是同门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马,你带着这小孩立马回你的破庙,别再给我找麻烦,三日后我自会离开这里,这样对于你我都好,咱们没有必要为了几个乡野村夫拼个你死我活的,不过你要是执意与我为难,我也奉陪到底,但是你也要想清楚,既然你们都是道门出身,对于你有哪些本事我很清楚,可是对于我的能耐,你又能知晓多少呢?所以听我一句劝,别给自己找不自在,还是赶紧带着这孩子走吧。

水道长此时在一旁被胡仙姑这一些话说得是一身冷汗,确实正如她所言,道家的东西她说不定真的知道一个七七八八,当然也会有应对之法,但是对于她的那些邪门法术,他们师徒却全然是一知半解,两相对比,孰高孰低自然是一眼既明,两边这要真的斗起来,水道长他们这边确实是胜算要少得多。

哪知水道长的师父听闻胡仙姑之言,面上没有丝毫惧色,只听他冷言回道: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但你也要知道,自古邪不压正,你的妖术邪法永远不会是我正道法门的敌手。

听了水道长师父的话,胡仙姑哈哈大笑,一张俏脸在这地窖昏暗的灯光下倒是显得有了几分狰狞,就听她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你为了救万人而杀一人便是正?我杀万人只为救一人便成了邪?凭什么你就是正道,我就成了歪门邪道?一万个人的命是命,那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天下万物,众生平等,亏你还是个修行多年的道门之人,这点难道还没想明白吗?

水道长的师父冷冷地回道:休得狡辩,你害了这么多人,不就是为了成就你自己一个?什么叫救一人,你不修这些妖术难不成还会死了不成,这些孩子又做错了什么,一个个少不更事的,为了成就你偏偏就要被夺走魂魄从此成为废人,你于心何忍?而且他们的家人呢?全都将你当成活菩萨,以为你治好了他们劳病,都没有想到你不过是用他们自己本身的阳寿与健康,行那釜底抽薪之法,待到他们油尽灯枯,暴然离世,你又让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对于水道长师父的责问,胡仙姑丝毫不以为然:那些整日躺在床上的废人,原本就和死人无异,早死晚死对于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区别?依我说,他们早些死了对于他们家里还有他们自己反而都是好事,倒是我让他们在临死之前还能站起来过上几个月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他们其实还应该感谢我不是吗?

说着话胡仙姑秀眉轻皱,又继续言道:至于那些孩子,她们能做我的仙童那也是她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不然这些女娃娃还不是在这山沟子里面活一辈子,逃不掉长大了嫁人生子的命运?做了我的仙童,她们日夜诵经参神,这可是在给他们的下世积福报,说不准还能投胎到个好人家呢。

水道长的师父此时见这胡仙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知道与她再多说下去也是无意,当即便摆了一个起手的架势,对着那胡仙姑道:既然你已经决意做定了这个肉佛,那咱们也就不必再说下去了,看你是一介女流,我容你先动手。

胡仙姑看到了水道长师父摆起了动手的架势,就已经知道今日之事恐难善了,但是她也没有将水道长师徒两人太放在眼里,在她看来水道长的师父不过就是一个逃避战乱,流落至此的一个老道,而水道长年纪轻轻,更不会有太大的修为,这么一年一少又能对她胡仙姑造成得了多大的威胁呢?

于是面对水道长师父的口头挑衅,胡仙姑那边丝毫不以为然,就听她对那水道长师父道:你这老道话还真多,什么男人女人,我用不着你来让我,按照辈分我可比你大得多了,我得道那会儿,说不准你才刚出生呢,更不会有你后面的那个小崽子了,真要论起来,作为江湖前辈,让出先手的人应当是我。

水道长师父闻言心中一惊,赶忙问道:你究竟多大了?

胡仙姑面带几分得意地道:不大不大,一个半多甲了。

胡仙姑此言一出,水道长师徒两人皆大感震惊,因为大家都知道,一个甲子那可是六十年,要是按照胡仙姑的说法,她现今起码都已经九十多岁了,可是你看胡仙姑那如花一般的容貌,最多不过三十岁,哪里有半分近百老妪的模样?

这时水道长才明白过来,难怪这胡仙姑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比自己也大不上几岁,却能有这般精深的术法道行,之前自己还一直在心里犯着嘀咕,没成想她原来已经是近百的年纪了。

胡仙姑又接着对水道长两人言道:你们也都看见了,像我这么好看的脸,要是长出皱纹,生了白发岂不是太可惜了?好在我能用法术使得自己可以容颜永驻,要不然你们再想看到像我这么好看的女人,估计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胡仙姑此言话音一落,莫说是水道长的师父,就连水道长也都恍然大悟起来,这胡仙姑的仙童全都收得是女儿家,又都是四五岁大小的孩童,之前一直还以为她选这些不懂事的女孩是因为乡下地方重男轻女,出了事情女孩子家的相对容易说一些,但是现在一看,这胡仙姑之所以选择这些年岁轻小的女孩,一定是同她保持容貌不老的法术有所关联的。

望着水道长师徒脸上的神色,胡仙姑心里也明白自己的事情估计他们两人也都想明白,所以也不再做任何遮掩,直截了当地便对他们两人道:我用那些小丫头的魂魄炼的是人蛊,是拿来当药引用的,这些你们所说的邪法,我说多了你们这些总喜欢以名门正派自居的人也不懂,但是我奉劝你们一句,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趁早离开吧,毕竟我也是从道门出来的人,暂时我还不想杀你们这些同门后辈。

水道长的师父闻言举起自己手里的百家剑,遥遥对着胡仙姑一指,虽然他并没多言,但是胡仙姑对于水道长师父此举的用意也很是明白,无非就是要与她自己拼死一战,不死不休的意思。

于是胡仙姑的一张俏脸顿时便阴了下来,只听她狠狠地道:好,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们,今天这破庙的地窖就是你们两个人的葬身地。

说着话胡仙姑突然从地窖正中的椅子上站起身子,疾步冲着水道长他们走了过来。

水道长当时一看胡仙姑的这个架势,吓得朝后连退数步,原本他还觉得这胡仙姑形貌美艳,每次都要忍不住去多看几眼,但是现在他知道了这位漂亮的女人竟然是一个年近百岁的老妇,这种强烈的反差却使得他心里产生了一股额外的惧意。

然而水道长的师父面对胡仙姑的突然袭来,并无半分退意,反倒是直接举着百家剑朝着那胡仙姑迎了上去。

就听一记沉闷的声响之后,水道长就看到刚刚缠斗在一处的两人迅速地分开,各自站到了地窖的一侧。

水道长的师父单膝跪地,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明显有些不太好,而胡仙姑也在对面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面冷汗直流。

就听胡仙姑质问师父道:你的金钱剑上面抹的是什么鬼东西?

此时水道长的师父脸上隐隐流露着一丝痛楚之色,但他还是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地回胡仙姑道:听说你们这些养蛊的喜洁恶污,脏东西从来不碰,所以我特意把这金钱剑在我们庙里的溺桶里面泡了一夜,不过我怕味道太大所以又在上面用石灰粉盖了一层压压味,怎么样,仙姑你是不是很久没被这种脏东西碰过了。

胡仙姑闻言立时勃然大怒:竟敢戏耍本仙姑,今天我定要杀了你。

说着话胡仙姑从腰后掏出一个铜摇铃,举过头顶就摇动起来,瞬时间清脆的铜铃声就在地窖之中响了起来。

原本在这个地窖之中油灯就没有几盏油灯亮着,方才经过水道长的师父与胡仙姑的一番打斗,油灯更是又被熄灭了几盏,所以此时的地窖是愈发得昏暗了,水道长的师父与胡仙姑其实就在水道长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可是水道长却已经看不太清他们两个人了,只能靠着二人的身形来区别他们两个。

这黑灯瞎火的,水道长独自躲在一旁,心里面渐渐地便有些发毛了,然而这个时候那铜铃声这么一响,更是为这地窖增添了几分诡异之感。

那铃声水道长听在耳里,无疑是在他心上重重地敲打上了一击,因为水道长明白,那胡仙姑肯定不会是无缘无故地就取出这么一个铃铛来摇响儿听,她这么做必然是有她自己的用意,在眼下这个情形,约莫着胡仙姑此举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胡仙姑那边铃声刚响了几声,水道长就听到耳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上去倒是有几分像夜间庙里出来偷食吃的耗子弄出来的响动,难不成这地窖里面也有老鼠?

可是这一念头刚刚闪过水道长的脑海,他就知道事情不对,这地窖里面漆黑一团,一丁点能入口的东西都没有,怎么会引来老鼠,再说刚刚师父与胡仙姑打斗,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哪有什么老鼠敢在这个时候冒头,所以这声音肯定不是老鼠,应该是旁的什么物件弄出来的。

水道长这边正想着,他就听到师父喊了一声:离墙远一点,有东西爬出来了,千万别让这些玩意儿靠上身。

听了师父这句话,水道长这才注意到,此时地窖四周的墙上已经爬满了各色小虫,而且这些虫子越聚越多,水道长所听到的那古怪声音就是这些虫子满墙乱爬时腿脚与墙壁摩擦所发出来的响动。

瞬时间水道长就意识到,这些小虫子就是胡仙姑饲养的那些蛊虫,早就听闻蛊师驱使蛊虫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有人用口哨,有人用弹指,看来这胡仙姑操控自己蛊虫所用的手段就是用这铜铃。

可是地窖本就十分狭小,前后不过几丈远近,尽管水道长听了师父的话,刻意躲着这些蛊虫,但依旧是免不了让这些蛊虫近上身来,然而奇怪的是这些蛊虫虽然近到了水道长身周,却没有一只敢爬到水道长的身子上,而且这些蛊虫进进退退得隐隐还透露着些许规律,停顿之间颇有一些章法。

没瞧上几眼,水道长他便发现,这些蛊虫的活动是随着自己的气息而变的,每当他吸气时这些蛊虫就靠近上来一些,而自己呼气时,它们便纷纷后退,周而复始,仿佛是被人下了什么咒术一般。

瞬时间水道长便意识到,这些蛊虫之所以会有这般举动正是因为自己嘴里的蒜味,果然就如师父所料,蛊虫对于生蒜的味道颇为忌讳,有了自己嘴里的这蒜味,胡仙姑的这些蛊虫居然不敢近到自己身周来。

怎料还未等水道长高兴上一会儿,胡仙姑那边的铜铃却越摇越起劲,水道长都不知道像她那么一丁点大的铜铃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响,这铃声自己听在耳中都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好几次水道长他都忍不住要抬手堵住自己的耳朵。

随着铜铃的声音越来越大,地窖内这些蛊虫的活动也变得愈发剧烈,四周那窸窸窣窣的声响也跟着铜铃声一样,渐渐变得大了起来,不知不觉之中水道长发觉这些蛊虫靠得越来越近,隐约之间还形成了圆弧,将自己与师父两个人死死地套在了圈内。

这时水道长的师父也发觉事情有些不妙,原来胡仙姑并不是操控着这些蛊虫进攻自己,而是她在利用蛊虫将自己师徒两个牢牢地困在这里,以防两人从这个地窖中逃脱出去。

但是直到这个时候水道长师徒二人才发现胡仙姑的本意,似乎已经有些为时已晚,那些蛊虫已经彻底地断掉了他们的退路,而且随着胡仙姑她摇得越来越响的铜铃声,这些蛊虫似乎已经不像起初那样惧怕他们身上的那股蒜味,有不少虫子已经探头探脑地试着往水道长师徒的身子近处挤了过来。

水道长师父见状不好,当即从怀里掏出一把粉末往金钱剑上一抹,立马他手上的那柄剑上就窜起了一层火苗。

水道长知道师父八成用的就是白磷,平日他们做法事也常用到这玩意,听闻洋人的火柴也是用这东西做的,不过这种东西十分危险,有时候放在那里不动,凭空地都会自己无缘无故地烧起来,他万没料到师父会把这些危险的玩意儿揣在自己的怀里。

胡仙姑见水道长的师父忽然之间变出了一团火,也暗自吃了一惊,可是这时任由她如何卖力的摇动铜铃,却改变不了这毒虫怕火的天性,面对水道长师父不住挥舞的火剑,地窖内的蛊虫节节后退。

就这样,水道长的师父硬生生地用火剑在他与水道长之间烧出来了一条通道,自己看准了一个空子便几步蹿到了水道长身旁。

水道长看到师父跑过来了,刚问现在应该怎么办。可没等师父回话,他就发现师父金钱剑上的火苗变小了好多,眼瞅着就要熄灭了,于是水道长赶忙对师父叫道:火,火,火要灭了!

师父闻言眼睛一瞪,喝道:你嚷嚷什么,你叫的声音再大也叫不来火。

水道长急道:那就再撒一些白磷粉,这火要灭了蛊虫可就又围上来了。

师父怒道:我还不知道火灭了这些虫子就会聚上来?但我这边已经没白磷了,白磷这东西这么金贵,平常做法事咱们都舍不得多用,你让我从哪给你弄这么多白磷出来。

水道长一听师父这话,心都凉了,这时再看之前已经退到角落里的那些蛊虫,看着金钱剑上面的火苗逐渐熄灭,一个个地又都蠢蠢欲动起来,水道长实在想不到现今自己还能再拿出什么好法子,可以对付这满墙满地乱走的蛊虫。

师父见水道长满脸都是紧张神色,又对他言道:这就怕了?白磷咱们买不起,煤油什么却便宜,咱们庙里可有一大堆呢。

水道长闻言一愣,心想难不成师父连煤油都揣自己怀里了?可那是怎么一个揣法?再说师父道袍里面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他又能带多少煤油?

这时水道长突然就记起来,刚才他们下地窖之前,师父亲手把他平日里喝酒的葫芦交给了自己,难不成那葫芦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煤油?

想到此处水道长转身望向了师父,而师父此时脸上满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也未对水道长多言,只是低声对他道了一句:一会儿听我的号令,只要我发话你就把葫芦甩出去,扔在地上砸碎,哪里虫子多你就往那砸。

未待水道长对自己的话做出任何反应,水道长师父那边就已经自顾自地忙活起来,只见他先是将背上的包袱解了下来放在地上,随后就蹲下身子也不顾金钱剑上面尚存着火苗还有些烫手,就垫着衣角开始摆弄起那柄金钱剑。

这时那胡仙姑在不远处望着水道长师父被那金钱剑烫得抓耳挠腮的,也不知道他那是在干嘛,生怕其中有诈,所以也不敢靠上前,而那些蛊虫看着那剑上面的火已经快熄了,便全都又开始纷纷冒头朝着水道长他们移了过来。看来那胡仙姑是在之前同水道长师父的交手中吃了亏,已经不想再和这老头儿近身缠斗了,只想让蛊虫上去,自己在后面好捡个现成的便宜。

而此时的情景,水道长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但是他又不敢出言催促师父,只得在一旁站着干着急,看了没多一会儿,水道长就发现了,原来师父是蹲在那一边解金钱剑上的铜扣。

也许大家不知道,一般的金钱剑都是用朱砂线把一堆铜钱绑出一柄宝剑的模样的,但像水道长师父他们那种百家剑,比一般的金钱剑所用的铜钱多,重量也大一些,所以是用朱砂线只怕是固定不住的,所以百家剑会在朱砂线下面再加上一圈细铜丝,整个剑身绕来绕去的其实都只是那一根铜丝,最后的结点铜扣就设在剑柄的最底端。若不是这样,刚才剑身上的那层火把朱砂线一烧断,这百家剑早就散架了,万万不会挺到整个时候。

终于水道长的师父将剑上面的铜扣给拽开了,他随手一抖那金钱剑就变成了一堆铜钱,叮叮当当地散落了一地,胡仙姑这时听到了铜钱落地的动静才知道水道长的师父方才一直在忙活的是什么。

就听胡仙姑冲着水道长师父叫道:老道,你这是干嘛,好端端地你把金钱剑给拆了做什么?你要是想用这点前朝的铜钱向我买命,我可先说好了,你这点钱那可不够!

水道长的师父丝毫没有理会胡仙姑的调笑,这个时候蛊虫已经又渐渐聚了上来,铜钱上的火苗也早就熄灭了,只见他随手抓起一把铜钱就朝地上抛了过去,而那把铜钱刚刚落地,师父他便又是一把铜钱甩了过去,如此这般,水道长的师父连扔了七把铜钱,金钱剑散架之后掉在地上的铜钱瞬时间就少了快一半。

水道长师父的举动别说是另一边的胡仙姑,就连近在身旁的水道长他都看不出来师父这是在做什么,可是还未等他出言发问,他就惊奇地发现胡仙姑的那些蛊虫全都在地上原地打转,已经彻底乱了之前步步紧逼的阵型,全然变成了一团散沙,乱哄哄地挤作一处,没有一只再朝他们这边前进一步。

这是就听胡仙姑惊道:天罡北斗?

经胡仙姑这么一提,水道长这才发觉,方才师父看似无意地散到地上的那七把铜钱,恰好就是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样,而那每一堆铜钱,也都是七枚铜钱,又各自形成了一个小的北斗七星阵。如此这般的七七四十九枚铜钱,不偏不正地就形成了一个道门中的天罡北斗法阵。

这天罡北斗法阵算是道门中的大阵,在旧时候,一些喜欢带着门下人习武的一些大的道家门宗,都将这天罡北斗化成了剑阵,平时无事的时候借此强身健体,有敌来犯时,这几十人的大阵也往往可以让来寻事的对头讨不到半点便宜。

可是像今天这样,把金钱剑给拆了,用铜钱凭空去布北斗阵的法子,别说是水道长,就连对面的胡仙姑都是头一次见。

看到自己那些被这北斗阵给困得团团乱转的蛊虫,胡仙姑也不得不冲着水道长的师父道了一句:没想到你还真的有几分本事。话语间居然满是江湖后浪推前浪的沧桑感。

水道长这时突然想起以前在道观的时候,那时候山上修行日子苦,空闲的时候除了种菜种地,一群人几乎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可做。年纪大一些的老道尚好,他们早已习惯了生活中的这份苦闷,但是对于水道长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这日子可就有些难熬了。

后来水道长他们就玩起了一种游戏排解观中的寂寞,说起来这也不算水道长他们的首创,他们所玩的换个东西古时候就有,叫做投壶,说起来玩法也简单,就是在地上放置几个细口窄瓶,玩的人站在离这些瓶子一两丈远的地方,将自己手里的箭扔进瓶口里,而且根据那些瓶子水壶的远近,投箭进去的得分也不一样。这种游戏玩法简单,趣味却强,所用的器具也不复杂,简简单单的几样东西,就能让一群人乐呵呵地玩上大半天。

有时候在水道长他们玩的时候,师父偶尔路过看到了也会一时兴起,跟着他们一起玩上几把,但是水道长的师父玩这个投壶却从来没有输过,每次他投箭的时候,看似是漫不经心地随手一甩,可是那些抛出去的箭全都会轻轻松松地应声落入瓶内,箭身都不会和瓶壁相碰,直接就会掉进瓶底,发出一声闷响。

就因为水道长师父的这个手劲,渐渐地也就没人和他再玩投壶这游戏了,毕竟这个游戏要有输有赢的才有意思,每次都是你赢,又有谁还会和你再玩下去呢?

后来水道长就听到师兄们私底下议论师父,说他以前好像是个江湖上的练家子,会使飞镖,所以手上的功夫才这么厉害。但是后来因为江湖恩怨与人结了仇,害死了自己的亲人,所以才会心灰意冷入了道家。

对于师父的这种传闻,水道长原本是不信的,投壶玩得好就成了昔日的江湖豪客,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可是今日水道长他亲眼见到了师父甩铜钱的这个绝技,这下子他却不得不相信关于师父的那个传闻了,你若不是常年练镖的江湖人,谁的手会有这种力道与巧劲,能把手里的铜钱随随便便就给抛出来一个七星北斗的图形出来?更何况还是连抛七次?而且这七堆北斗星,所有的斗魁的第一枚铜钱,也就是在北斗天枢位置上那枚铜钱,全都指向了那胡仙姑。

你要知道,天上的北斗星中的那颗天枢星所指的可是北极星,而这北极星又是天上万年不动的一颗显眼星辰,故而不管中外古今,北极星一直被人类作为方向标,用来指引方向。

正是由于北极星在天空中固定不动,看上去好似是被众星拥护一般,所以被视为群星之主。因此在中国传统上,北极星便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五帝时代这北极星被称为太乙,到了后来北极星更是被当作了帝星,成为了帝王的代表。

但是你别看北极星这帝星的名头响亮,说出来也颇具威严,可是在道法中这北极星却并非是什么吉祥之物,盖因它不可动,不能动的特性,所以很多法术都将它所处的位置设成了阵眼所在,而处在这法阵中阵眼位置上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很难再进行随意的移动,因此很多由北斗阵变换而来的军阵,都将阵眼设在了中军大帐的位置上,就是因为战场上瞬息万变,各路兵马都在不断地南突西进,唯有这中军是算泰山崩于眼前,都不能移动半分的地方。

因此水道长师父用铜钱布下的这个天罡北斗,七个天枢星都把胡仙姑那里设成了帝星之位,而整个天罡北斗阵的天枢位,更是就在胡仙姑身前两步远的地方,这要是寻常人还好说,压根不会觉得自己会受到什么影响,最多不过是胸闷气短一阵子,但是对于胡仙姑那样多年修习妖术邪法的肉佛而言,这帝星的位子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果不其然,没多一会儿,胡仙姑的脸色就变得惨白一片,只见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水道长的师父,全然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显然是已经同她的那些蛊虫一样被困在这北斗阵中了。

这时就听水道长的师父沉声言道:你还等什么,快把葫芦扔过去,这北斗阵撑不了多久!

水道长一听师父在说这话时,气息已经虚了很多,回头去望,只看到师父此时脸色并不比那胡仙姑好多少,也不知道师父这是在刚才与胡仙姑的打斗中受了伤,还是方才甩铜钱布阵的时候,用力太多伤到了真气。毕竟这么多年水道长都没有看到过师父他有练过这些江湖功夫,今天突然使出来,想来有些力不从心也是必然之事。

于是得了师父之令的水道长当即也不再犹豫,直接便将那葫芦朝着天罡北斗阵的正中心扔了过去。

怎料那葫芦落地之后只是原地打了个转,并没有被砸破,水道长的师父见了怒道:你没吃饭么?不知道使点力气?

水道长听了师父的责骂,满心委屈,心中暗道:我确实今天没怎么吃饭啊,早上就喝了一碗稀粥,全靠昨晚上的几块红薯顶着,哪来的力气?可是水道长心里想归想,他一见师父此时那怒不可遏的模样,哪里敢把这话给说出口?

此时水道长看到那胡仙姑的身子隐隐地晃动了几下,地窖内的那些蛊虫也都跟着又变得活跃起来,他知道是师父布下的这铜钱北斗阵有些压不住那胡仙姑了,但由于自己没能砸碎葫芦,弄得师父准备好的后招没法使出来。

眼看着师父好不容易才抢到了先机就要拱手让人了,水道长顿时觉得心中焦急万分,可是自己对此却又毫无办法。

正在水道长懊恼之际,师父突然暴起,从地上又抄起几枚铜钱,甩手就朝着那个葫芦扔了过去。紧接着那地上的葫芦便应声而碎,葫芦里的液体瞬时间就四处飞溅,弄得满地窖都是,就连水道长的衣服上都落上了几滴,随后一股浓郁的煤油气味就在地窖里弥漫开来。

水道长不禁心中一惊:没想到真的被自己给猜中了,师父这酒葫芦里装的居然真的是煤油。

发觉地窖里已经布满了煤油的胡仙姑也没法再将自己的那份镇定给继续强装下去,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些蛊虫可以说是不畏天地,唯独这火却是它们没法战胜的天敌,若不是如此,方才水道长的火剑又如何会将那蛊虫给逼得节节败退。

胡仙姑万没想到水道长师徒随身所带的那个酒葫芦里面装的竟然会是煤油,面对水道长师父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又是将金钱剑拆了当飞镖布阵,又是在装酒的葫芦里放煤油的,饶是她这样一个闯荡江湖几十年的老人,也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胡仙姑还愣在那里,没有想出应对之法时,水道长的师父这边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火褶子,呼的一声擦起了明火,朝着地上的那摊煤油就扔了出去。顿时间地窖里面火焰四起,水道长都能感觉到一阵热浪扑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时水道长的师父也顾不上扑灭自己身上的火苗,抓起水道长的手,拽着他就往地窖出口跑。

水道长这边听着噼噼啪啪蛊虫在大火中被烧爆的声响,还没来得及看胡仙姑那边此时怎么样了,就被师父连拉带拽地给拖出了地窖,而在他们身后则响起了胡仙姑的阵阵惨叫,方才胡仙姑所站的位置离那葫芦很近,想来她身上被溅到的煤油决计不会是少数,约莫着这大火此时是已经烧到她身上了。

水道长的师父刚一出地窖,就迎面躺在了地上,气踹嘘嘘地对水道长吩咐,让他将那地窖进口给封上,因为他方才已经将自己的包袱丢在了下面,那里面装的都是昨日他在山上寻到的各种药草,这些药草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只要烧起来,就会产生一股极强的浓烟,这种浓烟在空旷之处自然没有多大的威力,但是在地窖这种封闭性极强的地方,对于其他喘息的活物,那它可就是致命的了。

水道长依着师父之令,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地窖的进口给封上,这时在后殿中也满是呛人的浓烟了,水道长正欲寻一个重物好压住地窖的进口,以防那胡仙姑再冲出来,但是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能发现这空荡荡的后殿里有什么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搬得动重物。

忽然间水道长想起地窖中那十八口封印仙童魂魄的泥罐,这大火烧得如此猛烈,那些泥罐必定是保不住了。于是他赶忙询问师父,那些孩子的魂魄该如何是好,现在再回地窖里抢出那些泥罐,显然是已经不可能了。

水道长的师父闻言叹了一口气,回道:都已经被那个老妖妇给练成人蛊了,我们就算拿回来也没什么用了,这种魂魄哪怕是那妖妇还没来得及自己用掉,我们拿回来也决不可再送回到那些孩子身上,不然那些孩子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现在起码还留着一条命在,这些被炼了人蛊的魂魄一上身,只怕不死,他们也得变成嗜血好杀之辈,这对她们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水道长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为何师父会用火攻这击狠招,原来他在来前就猜到了这些孩子的魂魄已经不保,早早地他就已经在心里放弃了要拿回那些可怜孩子的魂魄的打算。

水道长此时不禁想起孙家的那小姑娘,她的两个哥哥此刻一定还在家里等着自己的妹妹可以重回正常,等着他们真正的那个妹妹回家,可惜这一次自己却要让他们失望了。

可就在水道长这边为孙家的小女儿心感哀愁之时,他突然就听到师父对着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快来把我搀出去,这下面的火再烧一会,这个大殿只怕就要塌了,我们得趁早离开这里,不然就得给那个老妖妇和她的那些鬼虫子陪葬了。

水道长闻言赶忙跑到师父跟前,伸手就把师父从地上扶了起来,来到了师父近处的水道长这时才发现师父嘴角已经渗出了鲜血,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估计是方才师父扔铜钱出去击碎酒葫芦的那下彻底耗光了他的力气,现在的师父只怕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料水道长扶着师父还没走出去两步,刚刚水道长他好不容易才堵上的地窖进口居然发出了一声巨响,碎成了数块。随后他们就看到胡仙姑从那地窖之中步履蹒跚地晃了出来。此时的胡仙姑已经全然没了之前那种仙风道骨的气度,浑身都是泥灰黑污,头发也被大火燎去了大半,一张面孔上满是狰狞的神色。

水道长发现那胡仙姑的整只右手此时是鲜血淋漓,看样子胡仙姑她刚刚就是凭着这只肉掌生生地砸开了那地窖的封门地砖,水道长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江湖上徒手开砖的事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但胡仙姑这样几掌便击碎了如此厚重的石砖,他可是想都不敢去想的。

而师父这时在一旁压着声音对水道长道:那就是五雷掌,我真是大意了,都忘记这妖妇还会这种邪门功夫了,你快走,不要管我,咱们是打不过她的。

就听那胡仙姑尖着嗓子一步一句地对水道长他们道:这个山神庙也不是我建的,之前就有人在这庙里也不知道是做了些什么勾当,我只不过是借地暂居而已,你们为什么要偏偏和我过不去,天下行不义之事的修行人多了,你们管得过来嘛!

水道长的师父闻言回道:管不过来我也要管,我就是要见一个管一个,我管你这庙和你有没有关系,只要你在这里作恶,我就不会让你太太平平的,什么时候天底下没有了你们这些肉佛,老道我自然也就消停了。

胡仙姑听了水道长师父之言不禁哈哈大笑了两声,随后恶狠狠地对他回道:佛就是佛,什么肉不肉的,万民若是拜我敬我,我就是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不过才杀了几个人?那些位居高位者杀人一杀就是上千上万,他们可以安享荣华富贵,为何我就成了十恶不赦?在如今这种世道,你还满口仁义道德,简直是愚昧至极。

面对那胡仙姑的质问,水道长的师父瞬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她,他只知道胡仙姑的诡辩毫无道理可言,但若是真要让他去反驳一二,一时之间他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这时胡仙姑身后那地窖口正在朝外冒着层层火焰,火光映在她的身上,赤红一片,更是显得那胡仙姑邪气异常。

水道长突然觉得这修了几十年魔的胡仙姑现今真的就像是从那地府里走出来的恶魔一样,也不知道是为何,水道长望着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的胡仙姑,心里面瞬时间就变得平静了下来。

水道长的师父这时也发觉了身边水道长的变化,顿时他就明白了水道长心中所想,于是师父连声对水道长大声叫嚷,让他马上离开这个山神庙,不要枉送性命。

可是这时满心都是宁可自己死了也要护着师父周全的水道长又怎么会把师父的这番话听到心里去,于是水道长将师父往旁边一放,随后便紧紧握着自己的两个拳头就朝着那胡仙姑冲了过去。

胡仙姑望着直奔自己而来的水道长,道了一句找死,随后便左手一挥,摆了一个架势,静候水道长袭来。

此时那胡仙姑的右手几乎已经如同是在血水里泡过一样,想必尽管她五雷掌威力惊人,可毕竟身子不是铁打的,几掌下来虽然挡地窖的石砖已经被打得粉碎,可胡仙姑的右掌却也已然废掉了。

俗话说:拳怕少壮。胡仙姑本事虽大,可不管她的容貌有多年轻,但身子骨毕竟是个年近百岁的老妇了,加上之前她与水道长师父在下面的一番缠斗,后来又是北斗阵又是被火烧的,现今她的一只手又被废掉了,更别说方才为了打碎那地窖进口的地砖,她又费了多少内力真气,因此饶是胡仙姑这般强悍的人物,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所以尽管胡仙姑强装无事,也能摆出个架势吓一吓人,但她面对水道长这么一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其实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些怕了。

而水道长平时虽然诵经喜欢偷懒,但是道观所传授的那些基本的强身健体的武艺却并没有荒废掉,一对拳头上的功夫虽说比不上自己的师父,但较之常人却是强上太多了,于是凭着自己的那份血勇与蛮力,水道长与那胡仙姑刚一交上手还没几下,就把胡仙姑打得有些还不上手来。

可是这胡仙姑毕竟是个老江湖,没多久她就渐渐稳住了自己的阵脚,靠着自己的一只左手和水道长打了一个旗鼓相当,而水道长这边却逐渐地有些气力不支,毕竟凭着胸口的一股气和脑子一热的悍勇,并不能让他坚持多久的时间,所以没多一会水道长便渐渐落了下风。

终于水道长一不留神,被胡仙姑瞅准了一个机会,直接便让那胡仙姑欺到了自己的身后,而胡仙姑更是趁机在水道长的身后双腿盘上了他的腰,左臂一收就死死地卡住了水道长的咽喉。

水道长起初还试着不住地晃动身子,想把胡仙姑从身上弄下来,可是胡仙姑手上受了伤,但腿脚却并没有任何大碍,水道长这边晃了几下之后,胡仙姑反而将他缠得更紧了。这时候水道长就感觉到自己有些喘不上来气了,那胡仙姑的左臂如同一条铁索一般不住收紧,几乎都要把自己的脖颈给勒断了。

这时水道长也顾不上什么江湖上比武的规矩,伸手便往自己脑后一探,想要使阴招用手指去捅胡仙姑的眼球,可是他的手指刚一触到胡仙姑的脸,那胡仙姑便明白了他的打算,直接将头朝后一仰,让水道长扑了一个空。

水道长一击不成,心中大急,赶忙把手又朝后伸了几分,可没成想手刚伸出去,他就感到自己的手上一阵疼,立马他就反应过来,这是那胡仙姑用牙咬住了自己探到脑后的手。

紧接着水道长的手上传来一阵彻骨剧痛,疼得他脑中都变得空白一片,随后水道长手上一热,等他将手收回再看时,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小指已经生生地被胡仙姑给咬掉了,此时那手指的断口上正滋滋地朝外冒着鲜血,自己的半条小臂都已经被血给染透了。

当时老头子说到了这里,他又对我补了一句,说他当年听水道长的门人把故事说到此处,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水道长手上的残指是这么得来的,也知晓了为何这事很少有人知道。

因为那毕竟是水道长年轻时候和一个妇人打斗才落下来的残疾,而且还是他自己出阴招在先,说出去确实不是什么挣面子的事情,难怪他自己会对此事三缄其口。

我那时候一见老头子故事说到关键之处,居然开始拉起了外传,赶忙催促他继续把水道长当年的事情说完,老头子见我满脸焦急,得意地一笑,这才收起了卖关子的心思,继续讲起故事来。

话说水道长当时被胡仙姑勒得几欲气尽,加上手上的伤又让他失血不少,顿时满眼里面都是金星,压根就提不上一丝力气再去反抗,可就在水道长他即将昏死过去之时,突然间他感到胡仙姑不知为何手上居然松了几分。

于是水道长赶忙趁机猛吸了几口气,紧接着他便鼓起力气,一击后肘击在了那胡仙姑的肋下,顺势双手将胡仙姑缠在自己腰上的双腿往外一分,随后便脖子一缩,立马就从胡仙姑身上逃脱开来。

脱身之后的水道长借势朝地上一滚,足足滚出一丈多远才停下了身子,转身望向了身后。这时水道长才发现,原来是师父不知道从哪来找来了一根木棍,趁着方才他们两人缠斗之时,将那根木棍从胡仙姑的侧腹插了进去,胡仙姑那边受此重创,吃了疼,这才手脚一松,放开了水道长。

此时胡仙姑捂着自己身侧的伤口接连后退了数步,满脸都是不肯相信的神情,只见她盯着已经瘫坐在地上的水道长的师父再次质问道:这怎么可能,这木棍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水道长的师父面带一丝讥笑,大口喘着粗气回她道:我知道仙姑你本事大,如此大火你还能从底下冲上来,身上肯定练了什么外门的护体功夫。所以一般的兵器很难伤到你,可是你千防万防,这个棍子你却是没法防住的,因为它是我从前殿那些破旧神像手里面折断扯下来的,你觉得这种东西你防得了嘛?

水道长听了师父此言,这时也明白过来,确实正如师父所说,这根看上去寻寻常常的木棍,胡仙姑确实拿它是没有半点办法,因为这个木棍还有一个别称,那就是终葵

《周礼》有言:大圭长三尺,杼上终葵首,天子服之。也就是说天子随身佩戴的玉器大圭,可有辟邪兽首,是天子所用的辟邪之物。后来这终葵就演化成了一件尖头的锤击器具,同样与大圭一样,具有驱鬼辟邪之效。古时有一种兵器,叫做椎,其实就是从终葵变化而来的。到了后世,不管是什么长柄兵器在长杆的末端都做成了锥形,这终葵也就成了兵器末端的那个尖头的代称。

到了唐代,因为终葵的这种驱阴弑鬼的效用,人们便借用终葵创造出来了一个食鬼之神,也就是咱们常说的钟馗,从这两者名字的读音上来看,大家也都不难发现他们之间的关联。但食鬼的钟馗是假的,破阴驱邪的终葵却是真的。

前殿那些天兵天将造型的神像,哪一个手里拿的不是旧时候的兵器,这些兵器的柄末,当然也都是有终葵的。对于普通人,这些或许只不过是寻常的木棍,可是对于胡仙姑这类修习邪法,心术不正之徒而言,这终葵可就成了他们的催命符。而且寻常的终葵就已经是破阴的奇物,更何况是这些从庙中神像手里取下来的终葵,后者自然是更加威力不凡。

这时水道长就看着胡仙姑身上插着半截木棍,一步一退地往墙角靠了过去,她一双赤红的双眼盯着水道长的师父,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最终还是未发一言。

最终胡仙姑退到了地窖的入口处,一个跟头便跌进了从地窖中冒出来的熊熊大火之中,溅起了一堆火星之后,随即便消没了影踪。

水道长心知这回那胡仙姑必然是殒命在了这大火之中,绝对没有再幸免的道理,当即也顾不上旁事,扶起师父就往庙门走去。这个时候地窖中的大火已经顺着帷幕蔓延到了房梁,整个山神庙的大殿已经浓烟四起,更是处处露着火光。

水道长一瞧这个架势,知道现在灭火是肯定不可能的了,而且用不了多大一会儿村里的人一定也会发现山神庙这边失了火,肯定会有人赶过来救火。他们师徒两个人要是此时被人看见了,那可真的是说不清楚了。

先别说那些受了胡仙姑蒙蔽的信徒会怎么对待他们,光是有人去官府那边告他们一个杀人纵火,他们师徒就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水道长心中一横,背起师父就从小路朝自己的那间破庙的方向跑去。

才跑出去几步,水道长便又原路折了回来,方才光想着带着师傅赶紧溜走,自己倒是把胡仙姑这边的那些仙童给忘了。于是水道长先将师傅放在一边,随后便跑了几趟,把那些一直呆坐在屋里女童都抱出来,放在了远离火场之处。看着那些女童没了危险,水道长这才放下心,又再次背起师父,疾步逃离。

水道长这边刚刚出了梁家沟的地界,他就听到身后变得人声吵杂起来,显然是村里人已经发现了这场大火,大家全都跑到山神庙那边救火去了。就这样水道长师徒趁乱逃出了梁家沟,而已经心力不支的师父在水道长的背上没多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回到庙中之后,水道长的师父就卧床不起,他对水道长说,那是因为他在和胡仙姑的一战里面伤了元气,而且那胡仙姑确实是有几分门道,自己是已经中了那胡仙姑下的蛊毒了,幸好一场大火烧死了胡仙姑的那些蛊虫,不然水道长后面和她相斗,肯定也得跟着中招。

水道长的师父说,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和胡仙姑打得那一架,伤到了的元气养上一阵子也就好了,并不打紧,只是所中的蛊毒他实在是对此没有丝毫办法。天下唯一能解这份毒的胡仙姑已经命丧火场了,就算是在江湖上还有其他高人能够除去这份蛊毒,可是在现今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真要寻到这些人又谈何容易?

师父那时宽慰水道长说,不用多想,一切顺其自然,看命吧。

但水道长心里明白,师父这话其实就等于宣告他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水道长对此虽然心有不甘,也十分悲郁,但是他对此却也是无可奈何,师父对这蛊毒都没有半分办法,他对此又能做些什么呢?

于是就在水道长师徒从山神庙回来后的第五天,水道长的师父就仙逝了,水道长依照师父生前的遗愿,就把他埋在了庙后的山坡上,连块墓碑都没立。

那个时候胡仙姑已经不在了,因此来庙里面烧香的香客又多了起来。从那些香客的口中水道长得知,胡仙姑的那个山神庙已经被烧为了平地,从那个山神庙的废墟中,众人也发现了一具女性的尸体,根据那尸体上还未被彻底烧坏的饰物,大家认出了那尸体就是胡仙姑。

尽管胡仙姑的信徒都不相信自己当做真神下凡一般的胡仙姑会葬身火海,可是事实就在眼前,也没几个人还能睁眼说瞎话,死命认定胡仙姑依旧安然无恙。如果这尸体不是那胡仙姑的,那么胡仙姑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又去哪里了呢?

这个时候胡仙姑之前网罗的那几个泼皮无赖,因为偷盗也进了官府。然而几次大刑下来,这群无赖不仅对自己的盗窃行径供认不讳,还顺便把胡仙姑指派他们放火杀人的事情也给招了出来。

这一下子官府的人可就坐不住了,派了人就直奔梁家沟去捉拿那胡仙姑,结果去了梁家沟才知道,那胡仙姑竟然已经被烧死了。此时,之前那些受过胡仙姑点化的人家,当事人纷纷暴毙。

虽然之前就有人已经死了,但是那时候胡仙姑如日中天,就算有人怀疑什么,也万万不敢说出口,可现今胡仙姑所做的恶事已经案发,加上人又死了,自然大家对她也没了之前的忌惮,于是没几天各种流言就凭空滋生了出来,全都是说这些人是被那胡仙姑给设计害死的。而那些仙童的古怪变化也顺理成章地全都归在了那胡仙姑的头上。

事后李家渡的那个李老太也到庙里来了一次,给水道长又送了几斤地瓜和鸡蛋,趁着没人的时候还和水道长打听了好一阵,问胡仙姑的死和山神庙的被烧,是不是和他们师徒有关?

因为事后现场救火的村民说,有人把胡仙姑的那些仙童都从屋中给弄出来了,肯定是怕那大火伤到孩子,如此一看这大火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否则哪有人会只管救人而不去救火的?

李老太当时一听这事,就觉得这事和水道长师徒脱不开关系,不然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水道长听了只是笑了笑,也没答话。

李老太当即心下便明白了,于是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到庙后水道长师父的坟上,给水道长的师父上了几炷香。

就这样水道长一个人守在那座破庙里,这么一守就是两年,后来日本人入了关,局势变得愈发混乱了,水道长他那个破庙三天两头都有不知是匪还是兵的找上门来,一个个拿着长枪短炮的要钱要粮,后来听说山下的村里有军队派人过去抓壮丁了,水道长知道这个庙自己是没法再待下去了。

于是一天夜里,水道长将庙里所有余下的草纸香烛都拿到师父的坟上给他点上了,待所有的东西全都烧尽之后,水道长便换上了一身俗家衣衫,遵照师父曾经的吩咐,就此还了俗,舍庙下山,奔往凡世而去。

可谁又曾想到,昔日破庙里的那个小道士数十年之后却成了江湖上显赫一方的人物,而当年山神庙中的那场恶斗也几乎无人再知晓了。

当时老头子听水道长的门人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在酒桌上,原本大家便已经酒过三巡,众人吵吵闹闹,你插一句我多一嘴的,整个故事说下来自然也就多了几分演绎的成分,至于那时候山神庙之中水道长师徒两个到底遭遇了什么,当然也就没人能够探究清楚了。

老头子当时说完整个故事后,还同我说了一句,你是修正法还是在修魔,在人不在术,在心不在形。邪术用来救人那它就是好的,正法拿去害人那它就是坏的。这个道理世间万物全都适用,不管是法术还是器物,它们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坏之分,给它们订上了好坏标签的是人,人的善恶才是这些东西是好还是坏的关键。修行一事不重因果,只看过程。就算你修行走了偏路,入了魔途,只要你的心始终向善,那么就算是你修了魔又如何?魔就一定是坏?佛便一定是好的嚒?

我在把水道长的整个故事转述给姜大仙听了之后,我又原封未动地把当年老头子说给我的那番话讲给了姜大仙听。

那姜大仙在听完了故事与老头子的这席话之后,好半天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过了半晌他才挤出了一句话,对我道:走,请你喝酒去。

从那之后这姜大仙就很少看什么修仙小说了,我正高兴自己又为国家挽救回了一个失足青年时,却突然听朋友说这姜大仙居然和家里吵着闹着要出去找人拜师学艺去。

真是不知道我究竟是帮了他,还是把他又往火坑里推了一把。

想起来也确实是好些年没有姜大仙的消息了,也不知他现在是已经结婚生子过起了寻常人的生活,还是他真的躲在了哪里,过着他那一心向往,清苦的修行日子。

只是希望这姜大仙别管他是在修行正法还是在修魔,总要保持住他那一颗良善的心,这样也算是他不忘初心了,更加不枉我对他的一番苦心栽培与教育(主要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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