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青(小说) 阮镇 小草青最厌恶的“杂酱头”又进山来了。小草青慌忙合上小人书,倏地立起身,紧张地巡视了一遍他放的牛羊。只见牛羊安闲地在离路很远的山坡上啃草,这才放下心来。两眼火喷喷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杂酱头”。 “杂酱头”是一辆载重汽车,只因花脸壳的绿漆七剥八脱,这里涂上一块土黄,那里涂上一片棕红。把个车头弄得五颜六色,远远看去,就象是一截溅了酱的黄瓜屁股。 小草青时常在这段坑坑洼洼的林区公路旁放牛羊。四山出奇地静,唯有这汽车的过往能带来一丝丝短暂的喧嚣。他除了翻弄一本缺头少尾、皱巴得象干板菜一样的小人书外,就是等待着过往的汽车,汽车消失在山口后,他仍久久地看着未曾散尽的黄尘。他一天中最感兴趣的事,莫过于此了。每逢此时,他便幻想自已将来也要开汽车。还暗暗发誓,要开大毛脸阿大开的那种“青草绿头”,不开白脸皮开的“杂酱头”。因为,“青草绿头”乖,象他放牧的那条干草黄母牛。“杂酱头”野,象那头曾追赶过他的凶猛的尖角牯子牛一样的吓人。 一天,小草青顺着公路赶着牛羊往牧场上走,身后传来轻轻的喇叭声,急得小草青慌忙喝赶牛羊往路边靠。胆小的羊呼啦一声窜上了路坎,皮厚胆大的牛却不紧不慢地在本来就十分窄的公路上迈着方步。有一条干脆站定,吸着路正中坑洼里的积水。任小草青怎么吆喝、鞭打,它仍在悠悠地吸着。小草青慌了神,边使劲推着牛屁股,边回过头来,忽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开“青草绿头”车的大毛脸。看相貌大毛脸比白脸皮还要凶。白脸皮是开“杂酱头”车的人。前久,也是这条该死的牛,也是这个路心的水坑,然而身后却不是“青草绿头”而是尖叫着飞来的“杂酱头”。吓得小草青手忙脚乱,直往一边躲,把棕帽也弄掉在路上。“杂酱头”呼啸着擦着牛身而过。小草青看着压陷进泥坑里的棕帽,耳边还响着白脸皮甩出来的一句恶狠狠的咒骂,“不要命啦,小……”那次几乎要了他小命的惊险场面,现在想来还使他胆战心惊哩。正当他拼命地推牛屁股之时,大毛脸却停稳了车跳下地来,呵呵笑着说,“小娃,莫急,等它喝够了,它自然会走开的。”小草青这才稳住了神。大毛脸和善地又问,“小娃,你坐过汽车吗?小草青胆怯地摇摇头。大毛脸哈哈笑着拍拍小草青蓬乱的头,“来来来,我让你坐一小截路。” 一来二去,小草青跟大毛脸混熟了。 他曾好奇地问过大毛脸,为啥“青草绿头”乖,“杂酱头”野。大毛脸一听,笑出眼泪花,“真是娃娃问出娃娃话”,大毛脸乐颠颠地问,“你今年几岁啦?”“八岁”“哈哈哈,有头脑,有头脑。”大毛脸告诉他,车听人的话。只要开车的人想到人民的生命财产,拿出当家做主的良心来,任怪的车都会乖…… 虽然,小草青对大毛脸的话不全懂。但他认定大毛脸是个好阿大。大毛脸喝水用的口缸上和他的红背心上都印着一个字。这个字小草青看得出来,跟他爹去县里开会(听说是开什么文明会)拿回来的镜框里装着的那个字一模一样。哥哥告诉过他,那个字是“奖”字,要好人、能人才配得哩。他早就盘算好了,将来要象大毛脸阿大那样爱护国家财产。 此时,小草青紧紧捏着小人书,不眨眼地看着象醉汉般的“杂酱头”跌跌撞撞地窜来,就在从他眼皮底下一晃而过的一刹那间,小草青明明白白地看见从车尾上掉下来一个轮子。轮子扑楞着滚到路下的小树丛中。小草青一声惊叫…… 黄尘尚未散完,四山又恢复了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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