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金文书体演进初探

文/董文强

西周金文书体的演进特征明显，从早期的象形意味显著到晚期的抽象化、规范化和符号化有一个清 摘要:

晰的路径。这一错综复杂演进过程与西周社会“礼乐”之制互为表里，显示了西周先民对金文艺术美的超强理解

力。

西周 金文 书体关键词: 个性展露的时期，可以称之为金文书法的鼎盛期。此期字形书 西周是我国上古文明的兴盛期，继承了殷商晚期文化，但

比殷商文化有了更大进步。西周之时，以占卜为主要目的的甲 体自由的发展进一步促进了西周晚期书法的大成。铭文内容主 骨文逐渐衰落，而青铜器铭文却成了主要的文字表现形式。这 要记录周王对臣工进行的册命之礼，其中除了记事部分，文辞 些铭文不仅在内容上真实地反映了三千多年前我国社会政治、 多套语，形成了一定的范式，如“子子孙孙永宝用”等。典雅 经济、文化、军事和外交等诸多情况，而且在形式上与青铜器 雍容，纯淳娴雅，凝重古拙，是这一时期趋同的艺术风格。长 铸造技术的进步以及人们的文化审美互为表里，成为人类文明 篇铭文在字体上逐渐脱离了象形，在抽象性方面比西周早期有

了提高，笔画更加流畅，书写性特征更加突出。用笔圆润，装 时代的重要标志之一。其在西周历史、文化研究上的价值，远

饰意味更加减弱，结构上更加趋于方整。自穆王时起，字体有 远超过了《尚书?周书》。探讨西周金文的风格，从其书体

演进的特征来分期，一般都与西周的历史分期相一致，分早、 明显简化的趋势。代表作有静簋、大克鼎、小克鼎、墙盘、威

鼎等。该时期是周人书风确立、成熟，发展多种风格的时期。 中、晚三期。虽然文字字体的分期并不一定和历史分期是一致

金文的风格一变为典雅平和，用笔圆润，笔画圆浑，尽管肥厚 的，但为了研究的方便，又多据历史分期来划分。三个发展阶

段真实地体现了西周之际文字发展演进的轨迹。 的笔道仍有保留，但装饰的意味明显减弱。点画两端和中段日

益匀整，字体结构趋于方整，章法也日益鲜明，字距行距明 一 朗，表现了周人礼法秩序的完善和确立。

西周早期，即武、成、康、昭四世。西周继承并发展了殷 西周晚期，即厉、宣、幽三世。这一期为西周金文的渐衰 商文化，这一时期的青铜器铭文主要承袭殷商晚期的遗风，并逐 期。铭文内容题材广泛，长篇的铭文增多，内容特别突出了礼

器的福佑作用，形式多为韵文，文辞华丽，盛行“万年无疆” 渐摆脱殷商晚期铭文风格的影响，向自身秩序化的目标过渡，因

之类的辞句。该期金文更趋成熟，字形结构更加秩序化、规范 此可以说是过渡期。从铭文内容来看，族徽类已很少出现，虽然

周人不用族徽，但晚商族徽类文字的外形特点仍然在对西周早期 化，书体风格典雅工整。从考古出土的有铭的青铜器来看，在 铭文发生影响。从这一阶段开始，铭文字数明显加长，且记录历 青铜器没有锈蚀前有些金文书法作品必然有秀雅一路的风格。 史史实的铭文增多，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当时的官制、兵制。到 此时金文中的肥笔完全消失，点画线条的形式美变得纯粹而突 了康王与昭王时期，铭文多为长篇巨制，内容大多记录当时的战 出，字的造型更显得无拘无束。其字形结构一反常见长方形纵 争、政治活动、册命与赏赐等重要事实。该时期的铜器铭文以利 势，而呈扁方形的横势，点画不讲平整，错落摇曳;结字重心

下移，章法潇洒自然，总体给人活泼跳跃的艺术感，生气勃 簋、大丰簋、大盂鼎、何尊、小盂鼎等为代表，主要风格为朴茂

凝重，瑰丽沉雄，起止用笔多藏头护尾，点画逆劲挺峻，线条粗 勃，是匠心与自然的巧妙沟通和融合。代表作有散氏盘、毛公 细不均，间用自然肥壮笔画，并且以点团装饰其形，气派阔大、 鼎、虢季子白盘、颂簋盖铭、逨盘等。 不拘一格。从线条质感到字体结构，从章法布局到艺术韵致，都 总体来看西周金文线条圆曲转引，粗细均匀，具有适度 不存在过多的人工修饰痕迹，十分自然得体。西周早期，是商周 的装饰性。结体上将商代金文自由舒展的字形拉长，以长形 金文的交汇、融合和发展阶段，有殷商金文的延续，也有摹拟商 为主，采取上紧下松的结体以求字体的秀丽感，章法亦由行 人的作品，象形装饰文字的某些美和规范的东西被借鉴于书写性 款自如到匀称整饬。相比商代金文，章法布局明显秩序化， 金文，原始象形符号的简化与书体的规范在同时进行，发展“篆 字法平稳整齐规范，趋向于文雅精美。 引”的倾向刚刚出现。如大丰簋铭，铭文字体风格与晚商接近， 二 线条圆曲、有书册之风，在线条呈现的力量感上相对殷商晚期金

文较弱，相对殷商晚期金文在一定程度上少了象形装饰特征。但 西周金文是从殷商晚期文字直接演变而来的。从周初到 象形性、波磔体、肥笔仍常见，排列较殷商金文整齐;这一时期 西周晚期，政治经济、宗教观念、技术条件、审美情趣都在不 铭文风格粗犷，质朴凝重，字体古拙雄浑，结构布局已明显具有 断变化，金文也体现出了清晰的演化轨迹。早期与殷商甲骨和 章法意识，大盂鼎铭文圆润凝练的线条、方圆兼备的用笔和空灵 金文颇多相似，点画峭拔劲利，体势古朴简肃，谋篇错落，依 奇古的布局是其突出代表。其中笔画中时而伴出的肥笔，正是殷 字赋形，并不强求统一，故时有活泼灵气。成康以后，进入中 商晚期到西周早期金文的重要特征之一。 期，点画圆劲、骨力内敛、体势雍容、篇章整肃，表现出一种

西周中期，即穆、恭、懿、孝、夷五世。这一时期，青铜 庄严肃穆的庙堂风格。至西周晚期，王权渐衰，向心力减弱， 器铭文佳作迭出，笔法趋同而风格多元化，是一个树立典型、 诸侯各自为政，金文地域风格凸显，呈现出多样性特征，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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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研究】

开始出现明显的分化。 铭文书体风格的演变具有连续性，虽期书体演变的探讨和书法学的认识二者虽有联系但不能等同。

然周克商，但是从殷 从体势的发展变化来讲，西周金文从早期至晚期逐步经历 商而来的文化却要继承下来，所以要探讨西周的铭文演变就得从 了由长方逐渐变圆的过程，西周早期青铜器铭文在体势上还部 殷商晚期说起。商周的金文无可避免地打上了当时社会发展的烙 分地继承了商代的甲骨文和青铜器铭文。商代的青铜器铭文体 印。周人将商人对甲骨的虔诚转换到了材质更加厚重的青铜，青 势以长形为主，装饰性较为浓厚，文字较少，通常只有一两个 铜的材质比起甲骨更加易于表现周人对文字的理解。铭文和青铜 字，且多与一些图案并列在一起，例如复合族徽。西周早期的 器上的花纹一样给周人营造着一个宗教世界，反过来这个宗教世 一些青铜器铭文体势为方形，刻画痕迹浓重，明显地受到商代 界又影响着周人对青铜器铭文的书铸。周人精神世界的变化，必 青铜器铭文的影响，如保卣器铭中的“宾”、“乍”和“文” 然要在铭文字体演进之中有所体现。然而字体的演进非常复杂， 等字，作册大鼎铭中的“来”、“铸”和“马”等字。而到中 随着时代、用途、工具、方法、写者和地区的不同会千差万别， 晚期，西周青铜铭文字形更多地表现出以圆造型的特点。从结 因而对西周金文的演进只能有一个概括性的认识。 构的发展变化来看，西周青铜器铭文在结构上与商代的甲骨文

和青铜器铭文相比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最为明显的变化是结 西周早期铭文承袭了商晚期的风格，象形性比较明显，

构方面越来越均衡，从早期到晚期，逐步在走向左右对称、上 装饰性特征也比较强。但从早期到晚期，铭文的象形意味十

分浓厚逐渐到象形意味明显地减少。通过比较大盂鼎铭和四祀 下对称，逐渐形成了稳定的重心。在结构上抽象的造型意识 邲其卣器铭与宰甫簋盖铭可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大盂鼎铭文时 越来越明显，从而把四面八方延伸的线条统一在单一文字之 而出现的装饰性肥笔和四祀邲其卣器铭与宰甫簋盖铭有相通之 内，且线条在文字内上下、左右均衡排列分布，形成一个重 处。在逐渐演变中，文字的表现性更加成熟，到西周中期已经 心稳定、和谐美观的造型空间。在笔画的发展变化方面，从

西周早期到晚期，一个方面是笔画的装饰性意味越来越淡， 清晰可见了。从墙盘铭来看，其中锋用笔的特征表现得淋漓尽

越来越向实用性的方向发展，逐步在走向圆转流畅。这种圆 致，已经完全具有后世秦小篆的风格特征。晚期的颂簋盖铭，

转流畅带来了书写风格的转变，带来了后世秦小篆的风尚。 篆引的特征更为突出，金文中出现的肥笔已经消失。早期肥笔

另一方面是笔画逐步在走向粗细均匀。到了西周中晚期，青 突出，波磔明显，到晚期少见粗肥笔画，多数笔画均匀，波磔

铜器铭文完全扬弃了早期偶尔出现的首尾尖细、头粗尾细 已不明显，但少数字依然有波磔迹象，已经具有后期的“玉箸

以及肥笔等笔画的形式，完全以粗细均匀如一的笔画形态出 体”特征。肥笔特征明显的有大盂鼎铭，而墙盘铭已具有了

现。从早期到晚期，笔画形态经历了一个从细长到圆润，从 玉箸体”的特征，已经在笔法上完全摆脱了类似描抹的迹 “

粗细不均到均匀工整的变化历程。 象，更加向抽象化靠近。起源于西周中期的“玉箸体”，是这

时期铭文的一个鲜明特征，显现出向小篆演进的必然趋势。这 西周金文，上承甲骨文，下启战国秦汉文字，与西周社 种特征后来又被秦小篆完整地继承了下来。 会“礼乐”之制相表里。在书法发展史上是上古文字的兴盛

期，铭文书体在演进中所展现的独特艺术魅力展示出西周先 西周早期铭文行款杂乱自由，器铭整体松散，字体大小不

民对于文字艺术美有着超强的理解力。 一;发展到晚期，行款布局相对来说整齐有序，大多数器铭行

款布局整齐疏朗，字体大小一致。行款杂乱的以何尊铭为代表， [此文为陇东学院青年科技创新项目“两周青铜器铭文 整齐有序的以静簋铭、虢季子白盘铭为代表。早期一篇铭文中相 书体艺术研究”:项目编号XYSK1307:阶段性成果之一。 ]同字写法多雷同，字与字之间间距较大，结构松散;随着中后期 铭文逐渐增长，比起早期，后期字体结构出现简化现象。一些字 参考文献: 笔画数减少，有些笔道缩短或者由曲笔变为直笔。事实上简化的 [1] 王辉〃商周金文[M]〃北京:文物出版社, 2006现象在字体逐渐走向程式化的过程中一直在发生。“简化使字形 [2] 张懋〃古文字与青铜器论集:第三辑:[M]〃北 镕式样与其构形初衷拉开距离，字形即从实际上的象形转化为概念 京:科学出版社,2010 上的象形，也就有了书体的进步。”简化使得金文书体象形性减 [3] 欧阳中石〃中国的书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 弱，而进一步向抽象化、规范化和符号化靠近。 1997

[4] 启功〃古代字体论稿[M]〃北京:文物出版社, 1964三

[5] 丛文俊〃中国书法全集?商周金文[M]〃北京:荣宝 对西周金文书体的认识也应当和其他书体一样从字体的 斋出版社,1993

三要素进行分析，即体势、结构和笔画。体势主要讲文字形体 [6] 朱志荣〃夏商周美学思想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 的轮廓形状。结体主要侧重于单字的疏密、匀称和重心等方 社,2008 面，主要指单字笔画与部件的组合布局。笔画包括形态、类 别、粗细、笔锋、笔画的交接等。西周金文在体势、结构与笔 作者简介: 画三方面已独具特色，从字体发展史来看已完全成熟，但这三 董文强,考古学及博物馆学硕士,陇东学院历史文化 方面的发展演变不是同步进行的，绝不能以单字的或个别字的 学院助教。研究方向:考古学理论、美术考古。 发展演变特征以偏概全地来认识西周金文的总体特征，必须要

多角度多层次地对比与参照。还要注意的是对西周金文不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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