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 今年是德裔导演刘别谦诞辰120周年,尽管1924年他锤炼出“刘别谦笔触”的重要作品《回转姻缘》就在中国上映了,但今天提起这个名字,我们还是很陌生,可能还有人会误以为他是不知名的民国导演。事实上,刘氏身后追随者甚众,人们可能想不到自己在影院里开怀大笑或者心有戚戚焉的时候,是在享用这位从未听说过的导演留下来的遗产。
恩斯特·刘别谦,犹太人,1892年生于柏林。19岁时,父亲期望他继承裁缝店的生意,他却在轮演莎士比亚、席勒、萧伯纳作品的剧团里跑起了龙套——显然,他成为极少数有最终剪辑权的好莱坞导演时,早年的这些精神给养为他的作品打磨出了高雅的光泽。
在魏玛德国的黄昏,德国的影人开始大批向美国迁徙。1922年就挪窝的刘别谦是一个成功的先行者。1924年,他凭借《回转姻缘》在好莱坞站稳了脚跟,有了独步江湖的“刘别谦笔触”,从此专注于欧陆风情的喜剧片。在有声片出现后,他不仅没有被抛下,还“先声夺人”,用《璇宫艳史》(1929年)、《赌城艳史》(1930年)等“四艳史”将19世纪末欧洲流行的轻歌剧引入了电影。
上世纪30年代,他已经是享有充分创作自主权的导演,佳作迭出,还一度出任派拉蒙的制片主管。不过,在1943年的《天堂可待》之后,他身体状况不佳,创作力衰减,屡屡半途将导筒交与他人。1947年,《穿貂皮大衣的女人》尚未完成,他就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还有不少人认为那是一种意趣:“世故、风格化、微妙、风趣、迷人、雅致、令人愉悦、优雅的若无其事及放肆的情色味道”,“在影片最快乐的时刻,融入辛辣的悲伤”。这是王尔德和萧伯纳的风尚喜剧留给刘别谦的遗产。
在美国社会整体处于上升期的爵士时代与在银幕上逃避现实的大萧条时期,刘氏喜剧大行其道,而在战时把生死存亡与后台韵事勾连在一起表达,小情小爱的欲说还休中包孕大情怀,并不为处在战争阴云下的观众所理解,尤其是电影拍摄结束后、上映前发生的珍珠港事件,简直是这部电影宣发的灾难。
他的镜头,也就是他在电影中的作者人格是如此世事通透、人情练达,人物的一点小心思都逃不开他的嘲弄,但他从来不贬低他们,不拉他们上道德审判席,而是任其在剧情逻辑里展露自己的天性,并报以宽容。正是这一点将他与美国中产阶级主流价值观拉开了距离;也正是这一点,而不是他承袭的舞台传统让他与同时期的喜剧片区分开来。
这也是他镜头下的女人与20年代风行的“时髦女郎”和30年代后神经喜剧常见的豪放女继承人形象的区别所在,后者无论怎样外观豪放,内在还是纯洁的闺中女孩,而刘别谦刻画的是女人,是极少数在银幕上几乎可以说是真正被平等视之的女性角色。在一个晚宴上,一个英国演员喋喋不休地谈论传统女性的美德,最美的就是她们没有美感的单纯与谦逊,刘别谦听得很不耐烦,用浓重的德国腔打断说:“谁喜欢那样?”而后离去。
4月,在质疑《黄金大劫案》情节过于儿戏的声音中,有人辩解说,《戏谍人生》(1942年)让希特勒1939年8月走上了华沙街头。影片的开场,编导说演希特勒的话剧演员不够像,演员情急之下走上街头,他几乎骗过了围观的市民,人群惊恐地停住了脚步,将他团团围拢,此时,有个小姑娘叫出了演员的名字,笑着请他签名。《黄金大劫案》有与《戏谍人生》相似的核心情节:同样是一部战争年代剧团演戏唬过敌人,不同的是一个是在封闭的室内——剧团搭景冒充盖世太保的办公室,一个是在开阔的荒野;一个是小姑娘也能识破,一个却是骗过了大批日本正规军。喜剧可以夸张,但夸张成科幻片就不可乐了。
6月,金牌编剧诺拉·埃夫隆离世,缅怀她的文章提到她的代表作《电子情书》(1998年)往往会说,这是重拍了1940年的《笔友俏冤家》,书店取名“街角”是为了致敬——原作片名直译即“街角的商店”。她写浪漫喜剧的路数明显师承刘氏,笔下的都市红男绿女之间火花四溅的攻防战,看得到刘氏喜剧的框架。
刘别谦的追随者当中,应该没有谁比他的“门徒”比利·怀尔德更得其真传。上世纪30年代后期,怀尔德开始在刘氏的班子里担任编剧,《蓝胡子的八个妻子》(1938年)和《异国鸳鸯》(1939年)的写作他都参与了。他的作者人格可以说是一张阴阳脸,一半是拍《贪婪》(1924年)的埃里克·冯·施特罗海姆,犬儒、阴沉、愤怒,行将失控;一半是刘别谦,时尚、风趣、无伤大雅的调戏、适可而止的讽刺。
但正是这样一位继承者坦言刘别谦是不可复制的。刘别谦的葬礼后,怀尔德与同行的威廉姆·怀勒有一段很有名的对话。前者慨叹:“再不会有另一个刘别谦了。”后者应了一句:“更糟的是,再没有刘别谦的电影了。”这两位大导演不是在讲溢美之辞,他们只是下了一个判断。桥段易学,情怀难再。 来源:电影周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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