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你流过的泪，是条渡你的河

01

一九九几年的河南农村，电并未普及。记忆中晚上去奶奶家的那条路总是黑漆漆的，还有“叽叽叽”的老鼠叫声。

 

那时候我妈生了弟弟，我只能去奶奶家睡，我怕老鼠，怕到哭。每次路过那条小巷总是紧紧地闭着眼睛，双手捂着耳朵，抱着头，咬牙往前冲。

 

而奶奶总是掌着一盏煤油灯，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我来的方向。当我飞奔过去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她摸着我的头跟我说：“念念不要害怕，奶奶替你掌着灯呢，没有鬼，也没有老鼠。”

 

于是我流着泪，在她的安抚下，安然入梦。

 

这样的日子大概到持续到小学毕业，我走了，去县城读初中。

 

奶奶也走了，去了天堂。

 

一定是因为我长大了，读初中了，不怕老鼠，也不怕鬼了，所以奶奶就不用继续掌着煤油灯站在门口等我了。

 

一定是这样的，可是每当我问妈妈奶奶去哪儿了，她总是不说话，然后眼泪就来了。

 

于是我明白了，亲人离去时我流过的泪，是一条渡我的河，使我懂得珍惜眼前人。于是告诉自己，以后无论路上有多黑，一定要奔进他的怀抱里，因为你知道的，她总是会在终点掌着灯，等你。

 

02

 

二零零几年的时候，还没有全球变暖。北方的冬天究竟有多冷，我耳朵上、手上、大腿上的冻疮就可以说明。

 

初中读住宿学校，一个月回家一次，父母外出务工，我住在姥姥家。

 

新学期开始时，没有人送我上学，我一个人拉着装着棉被和衣服的大麻袋，一步一步死拖着往前挪。

 

穷乡僻壤之地，公交车一上午只有一趟。寒风吹得路边的树枝依依作响，我站在雪地里，一边死命的搓手哈气跺脚，一边绝望的望着远方。

 

好想哭。

 

大雪深及膝盖，双腿冻到没有知觉。肯定是因为风太大了，又特别冷，有点睁不开眼睛。干干涩涩的，于是就流出泪来。

 

一整个冬天，我都因双手长满冻疮而握不住笔。没有什么药膏可以治好，只有等到来年春天，天气变暖。

 

于是我明白了，一个人在外求学时流过的泪，是一条渡我的河，使我学会了如何在恶劣的环境里开出花来。于是我告诉自己，无论前路有多难，都要选择勇敢，勇敢的走出眼前的大山，才能跟外面的世界，撞个满怀。

 

03

 

人这一生大概就像夜晚的星空吧，总会有那么几颗耀眼的星。无论你多远，它都一直照耀着你，不说话，眼睛眨啊眨，直到黎明。

 

而我的高中生涯，就有这么一颗星，虽然他没有陪我到黎明。

 

这颗星，是我的初恋。

 

17岁那年，他是篮球上挥洒着汗水的白衣少年，我是躲在教室窗口偷偷看他的无知少女。那是一个牵个手都能心跳好多天的年纪，我们躲着家长和老师，小心翼翼。

 

懵懂又憧憬，怯弱又心动。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从我的生活里抽离，一把摔进深不见底的谷底。

 

他跟着父母搬走以后，我整夜整夜的哭，哭到睡着，然后做噩梦梦到哭醒。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心动，生平第一次还未出生便已葬身的爱情。

 于是我明白了，爱一个人时所流过的泪，是一条渡我的河，使我懂得了不是所有你爱的人，只要你伸手他就能跟你走。摆在我们面前的鸿沟，有时是我们无法逾越的现实，有时是他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好似在说，你不必等。

04

 

大学以后来了广州，一方面想逃离那个生养我的小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另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异地恋。

 

是的，我跟男朋友是在高考结束以后在一起的。初恋受挫以后，我跟自己说：

 

“以后的人生信条就是可以失败，但是不可以有遗憾。人这一辈子总要为点什么冲动一次的，那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于是我违背家人意愿，五个志愿将天南地北全填了一遍。第一志愿是广州，如果落榜了就将自己发配，这就是命运，你得信。

 

第二志愿是齐齐哈尔。

 

我是幸运的，但同时也是不幸的。虽然来了广州，但是他爸妈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认可我，坚决组织我们在一起，表面上说是回族人不与汉族人通婚，但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们不过是嫌弃我是从嫌我乡下来的，又丑又没用。

 

但没办法，我这人也没什么优点，就是有脾气，有志气。你看不起我是吧，行，可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等着。

 

可狠心的话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其实我在背地里偷偷地哭过、自卑过、绝望过，但是却唯独没有放弃过。

 

读大学这些年，我努力提升自己，最忙最累的时候一天做过三份兼职，写稿子做翻译，做家教，甚至连80块钱一天的传单都不舍得放过。

 

我努力是为了让自己财务自由，为了给自己争口气。

 

终于，当我不再是那个又丑又没用的傻孩子，世界变得温柔多了。他的父母忽然回心转意，觉得回族跟汉族通婚，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我明白了，被人看不起时流过的泪，是一条渡我的河，使我懂得了没有谁天生高贵，也没有谁活该自卑。感谢曾经所有的看不起，因为被人看不起的时候，就是奋力突围的时候，不逼自己一把，真的不知道潜力究竟有多大。

 

05

 

如今，我毕业了。

 

毕业以后的我，依旧没有多大的出息，依旧是那个在大城市摸爬滚打的小城镇姑娘，依旧会因为30块钱的T恤欢呼雀跃，依旧会为了2块钱文章打赏欣喜好多天。

 

是的，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有一个普通的家庭，一个普通的梦想。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会在夜晚记录一整天的收获，然后带着对明天的憧憬入梦；

我会在凌晨7点钟惊醒，梦到自己睡过了头，没有准时发广告商的推送；

我会在上班的公交车上，释然的看着街道被堵的水泄不通；

我会吃着病不喜欢的外卖，然后告诉自己，不要矫情，没有饿肚子就应该去感恩。

 

你看，日子总不全是我们喜欢的日子，但是我们却可以随时做一个喜欢的自己。没有任何比讨好自己更重要，更让人踏实了，无论外面晴天朗日还是乌云密布，都要将日子过得精致，无关于金钱和物质，只关于关于精神、心境、以及个人修为。

 

然后慢慢的你就会发现，越是泥泞的道路，越是容易开出花来。

因为你曾经走过的那些路，吃过的那些苦，最终都会在时光的打磨下逐渐发酵，变成营养丰富的土壤，而这种土壤，最适合花开。

06

 

我不是一个很好的记录者，但比谁都喜欢回首来时的路。

 

但频频回头从来都不是瞻前顾后，而是我怀念这种泥泞，即使我知道昨日已然飘散，明日依旧白云苍狗。

 

但我始终是确信的，无论我以后是否会有大的成就，我都会感激这些我曾经熬过的夜晚，曾经受过的苦难，因为他们让我离想要的自己更进一步。

 

而眼泪，眼泪也是一样的。

流的足够多了，就该上岸了，岸上的风景会告诉我，这一切有多值得。

 

因为我始终坚信，这些看不到希望的付出，都是微弱的萤火虫，总有一天，我会将它们集合起来，装进一个大的口袋，发出光来。而你们，便会寻光而来。

 

然后我会拥抱你们，在你们的耳边含着泪，轻轻的说：

 

所有你流过的泪，是一条渡你的河。

所有你受过的苦，将照亮你前方的路。

岁月从来没有放过我们，

我们亦不能辜负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