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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百年过影》连载(五):哈尔滨释名

 雪峰读书 2018-01-18

  序言:历史是一条无头无尾的河,你不知道它的源头在何处;你也不知道它越过今天之后,通向何方。要追溯一条江,或一个在江之畔耸起的城市的起点,也同样要陷入在历史的迷茫之中,你不知道它或它们的原点在哪里,或者它们根本就没有原点,也未可知。但在一条长河中,特别在历史的长河中截取一段河道来蹚蹚水,寻找一些可以触及历史脉搏的若干个点,通过这些若干个点,借用地图学上的所谓散点透视法,那么人们或许可以进入、观察和解绎这段历史——于是,便有了这本书《哈尔滨百年过影》。

 

  哈尔滨市景

  哈尔滨是东北最年轻的省会城市。哈尔滨这一地名并非汉语,从字面上讲,她不如辽宁省会沈阳——沈河之阳,也不如吉林省会长春——春长在好懂。哈尔滨三个字因不能像汉语那样表义,从而充满了一种神秘感,至今她的涵义仍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然而本书既然是讲述哈尔滨百年变迁的小书,对哈尔滨这三个字的解读也是绕不过去的。以下,笔者将关于哈尔滨的诠释诸说,罗列比较于下,并略加评述之。

  第一种说法,《辞海》1990年版,哈尔滨条云:“哈尔滨,在黑龙江省南部、松花江沿岸,原为一渔村……” 按,此是一种模糊学说法,因为以哈尔滨为名的渔村不能确指,故而其概念是模糊的,更不能令人明晰“哈尔滨”三个字的字义。或谓,此一渔村,即当年所设之官卡耶?

  第二种说法,哈尔滨,本作哈喇宾,蒙古语平地的意思。此说见于臧励和等编《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商务印书馆1931年5月版)哈尔滨条:“哈尔滨,即吉林滨江县治。本作哈喇宾,蒙古语平地也。北濒松花江,东带阿什河,地味腴沃,农产富绕,本一小村……”这和《辞海》中哈尔滨条之谓“原为一渔村”,与之相近。此小村,也不能确指,或也如上条之官卡欤? 按,平地一说源于1913年由魏声和所撰之《吉林地志》:“滨江县,土名哈尔滨,往为松花江右滩地,江左傍近郭尔罗斯后旗界。蒙人以此地草甸平坦,遥望如哈喇,蒙语因称为哈喇宾。汉语讹传,又易喇为尔(土音喇、讷、尔、勒等字,俱无大区别)。设治顷以此地临江,且就土人之惯称,故名。金为上京会宁府西北地。元明沿革与阿城同。前清宣统元年(1909)设滨江厅同知,仅在傅家甸一隅,面积数里。嗣割双城东北境附属厅治,仍嫌褊狭,今改县。”对哈尔滨为蒙语平地一说,有人提出质疑:因蒙语“平地”似称为“哈喇”,缺少后边的一个“滨”字音,故此说只能为诸说中的一说而已。

  笔者尝读《古今杂剧》之关汉卿《尉迟公单鞭夺槊》之二中,有这样一句话:“量这敬德,打甚么紧,趁早将他哈喇儿,还是便宜。”这里的“哈喇”一词,意指杀头。我指出这一点,并非要说哈尔滨之地是元代时的一个刑场。元代时,距今哈尔滨其地,东有鹿鲁站,即今日宾西、蜚克图镇一带,距哈尔滨地数十里。其东南有上京故城海哥站,即今阿城区。其南有剌怜,即今拉林;又有斡木火站,疑为今周家……这些地方距哈尔滨均有不短的距离,似不可能将刑场移至较远的地方。笔者1950年代由沈阳移居哈尔滨,先居道里区买卖街,第二年移居太平区大有坊街,在大有坊街中段北侧,紧贴路畔有一砖厂和取土后留下的大坑。坑深近20米,广两三万平方米,坑下有水塘,为雨水集聚之地,四周杂草丛生,彼时那里即为哈尔滨一刑场,即执行死刑犯的地方之一。两三年后,才移至更远的地方。故而可知,“哈喇”作为“杀头”一说,虽源自关汉卿时代(关汉卿,生年不详,卒于公元1279年之后)的元代蒙语,今日却难作释地一说。

  然而,平地一说与哈尔滨附近地貌尚合,除南岗台地之外,其他地方均十分平坦,可通。故亦可存为一家之言。

 

  有关哈尔滨地名研究著述的书影

  第三种说法,认为哈尔滨为满语“晒网场”。此说,笔者早年即闻,故一直奉为正说。

  2005年3月23日,《黑龙江日报·北国风》发表有孟烈与孟雪梅合作文章《哈尔滨地名释义与城市纪元》一文,对此说有较实的解绎。孟文说,晒网场一解,虽早见于殷肇嬴的《哈尔滨指南》(1920年出版),可在比殷肇嬴更早12年前,当时的哈尔滨地区之最高行政长官,西北路兵备道的新任道台于驷兴曾言:“哈尔滨在满语中是打鱼网,即鱼网之意。”(详见日文版《哈尔滨便览》第128页,北辰社编,1910年发行)。由此可证,殷肇嬴说之源乃为于驷兴之说。①

  如以蔡元培先生“兼容并包”的理念与气度,这里笔者也将关成和关于“晒网场”之说的悖论,引之如下。 据关成和《哈尔滨考》中之所言,1922年东省特别区(彼时哈尔滨之专名)的东陲商报馆出版发行了一本由殷肇瀛(孟文作嬴)编写的《哈尔滨指南》一书,该书记述说:“哈尔滨三字,系满语译成汉文,即打渔泡之含义,或译为晒渔网三字。”该书还将傅家甸视为哈尔滨全境,因谓:“在中东铁路未筑之时,松花江畔仅三五渔人、舟子萃居一处,不过为萧瑟寒村而已。”②

  按,哈尔滨其地因为在清代已辟为清皇室之捕鱼场之地,那么晒鱼网当为常情,而晒鱼网之地肯定距松花江畔不会太远,故而松花江右岸为平地,为晒鱼网之地(引申为晒网场之说),似非无稽之谈,故而其绎演能够远播。关成和认为,俄人果科沙依斯基所绘《松花江目测图》中所标的清双口面哨所,是个有百余名清兵的营盘,其附近还有几十个未标出的水师营屯(卡屯?),而“网场,一在双口面附近的江心岛上,一在离此不远的南岸边上……”③由此据关成和的说法,网场(晒鱼网或晒网场)之说,稍嫌牵强。关成和在《哈尔滨考》一书中,尤其详细地解读了“晒”字、“网”字和“场”字的满语发音与“晒网场”一词的构成,都没有与“哈尔滨”三个字的汉字发音相近的语音或词音。这样就从语音方面基本上否定了“晒网场”的析解。然而,如今懂满语者日稀,笔者求教数位满族同胞,均无所得。或许,关成和一说,仅为一孤说也未可知。

  考哈尔滨及其周围地带,设置捕鱼机构并称之为网场,“始于清初”(关成和语),即所谓网场——打渔之所;或晒网场——打渔间歇中晒网、补网的休憩之所;作为清廷大内后勤物资补给基地,以网场之特征名其地,似亦可以接受,作为哈尔滨三字本意之别解或它义,似也无可厚非。特别是,在沙俄东侵,中国丢掉了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兴凯湖以南10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之后,清廷被迫将一部分禁地稍加开放。在1860年至1862年,哈尔滨黄山(荒山或皇山)及顾乡屯——即哈尔滨周围一东一西的满、汉农民及渔民,曾为抗捐而起,并先后攻陷了呼兰县和双城堡两县城,破仓分粮。清廷为平息民怨,于1860年照准黑龙江将军特普钦的奏议,解除了呼兰河以东的禁令,允许渔民设立网场11处,换言之就是开放了哈尔滨——松花江北岸一段地区的民捕,而呼兰河口——松花江左岸的网场区,在民国时之1920年代,还建立了松浦市政局。故而,在我看来,哈尔滨以一个临江的都市,早年与捕鱼业如此关系紧密,那么以网场或晒网场的内涵来作哈尔滨其地的历史解析,也可以作为多说中的一说暂存之。特别是,哈尔滨三个字至今仍无法作出令人信服和诸家均可达成共识的解析之前,以一家之言暂存之,既可反映清初以来哈尔滨其地的原生态风貌,且又对哈尔滨其地名未来之解读亦无大碍。

  由是孟烈与孟雪梅撰文中之解说:“哈尔滨本来就是个网场……早在雍正年间,即属‘拉林十网’之一,称之网场应该说是确切的。”①可从。

 

  哈尔滨老渡口

  第四种说法,经过历时10年的研究,关成和先生提出哈尔滨三个字,源为金代初期坐落于按出虎水——阿什河下游左岸的阿勒锦村(霭建村)。关成和《哈尔滨考》认为,“阿勒锦村,是哈尔滨首次载入史册的古称,也是哈尔滨其名所据以汉译的原音。名存《金史·本纪第二》,事出三年丙子。”②

  关成和引述的《金史·本纪第二》云:

  初,温都部跋忒杀唐括部跋葛,穆宗命太祖伐之。太祖入辞,谓穆宗曰:“昨夕见赤祥,此行必克敌。”遂行。是岁大雪,寒甚。与乌古论部兵沿土温水过末邻乡,追及跋忒于阿斯温山北泺之间,杀之。军还,穆宗亲迓太祖于阿勒锦村(霭建)。

  关成和所引述的上文,据他所言:“女真语村名阿勒锦,在元至正刊本《金史》里作霭建,同于乾隆初刊行的武英殿本《金史》。清同治甲戌本(1874年——关注)校刊的江苏书局版《金史》,取阿勒锦为正文的村名,置霭建于“村”字下的括弧内,以缀衬宋金时的古译。”①据关和《哈尔滨考》一书知:“阿勒锦,有名誉、荣誉、声望、声誉等含义,也可以作光荣解。”女真文读音为alegin。②

  按,若哈尔滨此地名以女真语阿勒锦——金代初期一立于安出虎水左岸之村名解读之,其含义为光荣、荣誉或荣耀之谓,何等的好啊!故可存为一家之言。

  既然可作为一家之言存世,其原因是这里还有一些问题值得进一步研究探讨。《金史》本着“国亡史作”的惯例,于元世祖忽必烈中统二年(1261),便开始议修元以前的辽、金二史。18年后南宋亦亡,更议修辽、金、宋三朝之史。此议直到元顺帝至正三年(1343),才决定宋、辽、金“各与正统”,结束了以前关于以谁为正统的长期争论。由是,元廷任命当朝丞相蒙古人脱脱为都总裁官,领衔主持修其三朝正史。次年旧历十一月《金史》修成。可这时,脱脱已罢相,乃由丞相阿鲁图(也为蒙古人)继任都总裁官,由他奏上。这是最早的《金史》,一直传至今日,《金史》均标注为:“元·脱脱等撰。”笔者手中的两部《金史》,一为中华书局标点本,出版于1975年。另一版本为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合出之《二十五史》共12册,其第9册为《辽史·金史·元史》三史合刊,为影印之无标点本。此版本《金史》后文有注云:“昔元顺帝至正三年命中书右丞相脱脱等分撰《金史》,大抵仍刘祁、元好问原本,而稍为增益……”由是,《金史》比之于同期也由脱脱领衔所修之《辽史》和《宋史》质量为优。元时,《金史》修毕后,曾于至正五年(1345)由右丞等上奏,建议“印造100部”(中华书局版,后附《金史公文》)。

  那么,可知元代版本,即“穆宗亲连太祖于霭建村”句,为元代初刻本即最早本之所言。笔者手里的两种版本并无“阿勒锦村(霭建)”之字样。关成和引“阿勒锦村(霭建)”之字样,其注为“清同治甲戌(1874年)校刊的江苏书局版《金史》”,不仅比元代的刊本晚529年,而且也比乾隆十二年(1747)“附国语解”晚了127年。而《二十五史》中的《金史》所“附之国语解”,仅录注了“官称、人事、物象、物类、姓氏”等,并无地名解。故,依笔者愚见,当今之权威本——中华书局版及元刻初版,均无“阿勒锦(霭建)”字样,则可推之,关于阿勒锦为霭建之满语(清称国语)之解一说,其权威性尚嫌不足。且阿勒锦即哈尔滨一说,也因音异、字亦异而难以为确解。霭建——阿勒锦村,据其考索,其地在今城高子及莫力(街/村)之间,为阿什河下游左岸地。《哈尔滨考》另举了一个有力的证据:1897年至1899年间,清廷编绘了一部《黑龙江舆图》,该图标示“阿勒锦村当在该图所示‘大哈尔滨’的附近。按此舆图以方格里的方法推算,‘大哈尔滨’约在和平乡(即城高子)的成发屯一带。”①“大哈尔滨”一名意味深长。19世纪末,计划修筑东清铁路(即中东路),沙俄来到哈尔滨其地。据《哈尔滨考》“1898年帝俄筑路当局,改哈尔滨为松花江②市”,但此改名受到当时哈尔滨人民的坚决反对和抵制,终于在1903年7月14日将其议撤销。在此期间,《黑龙江舆图》中标明“大哈尔滨”这一地名,是颇具匠心或用心良苦的。

  故而,笔者以为哈尔滨为阿勒锦村名之别译,其含义为“光荣”,虽尚有一些解析尚不尽如人意,仍可成为哈尔滨解读中的诸说之一可存。

  第五种说法,1930年代谷英世出版了《满洲地名考》一书,该书称“哈尔滨,满语意为‘锁骨’”。

  按,此说是将满语中的“哈拉巴”(halaba)一词当作哈尔滨(haerbin)一词的另译。“哈拉巴”一词是由满语保存下来的,为哈尔滨或北方一地区发起闯关东来的移民所能接受的满汉共用的少数词汇之一。笔者最初移居哈尔滨时,哈拉巴一词尚在民间流行,如在猪肉或集市上,此词仍大行其道。然而,正像学者们指出的那样,此词的前二音,即haer与hala之间尚可互转,可bin和ba之间,则“不能够互转”。①而在民间,也从未听说过“哈尔滨”为”哈拉巴”之音转。1950年代尚未公私合营时,故肉店、肉铺、肉摊床之销售猪肉时,由哈拉巴——拉近胸端骨的所谓销骨,对于胸骨(今称排骨者)却称“肋巴扇”。“肋巴扇”是一个满汉词语搭接相融的一个典型词例,是满汉两种民族文化共融的结果,已历时数百年。如果在哈拉巴与肋巴扇之间,似乎有音转(也包括骨位之转移)的珠丝马迹可循的话。那么,似可以为在哈尔滨与哈拉巴之间,亦有音转可能性在焉。

 

  早期的哈尔滨集市贸易

  第六种说法,即与上说相联系的一件事是,清代末期由著名史地学者屠寄(1856~1921)监修的《黑龙江舆地图》中,把原来哈尔滨域内之二地名“大嘎拉哈”和“小嘎拉哈”直接改标为“大哈尔滨”和“小哈尔滨”,这就说明了“嘎拉哈”一词同“哈尔滨”一词之间的等同与互转。

  按,屠寄为清末著名史地学者,江苏武进人,字敬山,号结一 宧 主人。光绪十四年(1888)入张之洞幕府,任广东舆图局总纂,主修《广东舆地图》,并和缪荃孙在广雅书局同校《宋会要》辑稿。光绪十八年中进士,选庶吉士。散馆后,改任工部主事。光绪二十二年(1896),任黑龙江舆图局总纂,主修《黑龙江舆地图》,并撰《图说》等,辛亥革命后任北京大学国史馆总纂,是一位在清末民初史地学领域中的领衔人物。其著述等身,不可尽述。屠寄著有《蒙兀儿史记》160卷,今存本虽内有缺卷,亦纠正了《元史》中的一些错误。此外,他还撰有《黑龙江驿程日记》等与黑龙江地域相关的著述,加上他领衔的黑龙江舆图局,荟萃许多有造诣的汉、满学人,所以他们(官方)编修的《黑龙江舆地图》应该说是颇具权威的。

  满语“嘎拉哈”一词,指的猪后腿上下之间的一个活动的“髌骨”,是早年满族儿童的玩具。此骨两端呈“耳形”,玩时用一手中可握的小布袋,袋中盛沙粒或绿豆、红豆之豆粒,扔起布袋后,将撒开的5只嘎拉哈,一一按顺序依次翻成四面中的同一面,先完成者为胜方。笔者读小学时,这种玩具与玩法还相当流行,至20世纪80年代,此类玩具与玩法尚未完全绝迹。

  嘎拉哈骨中的沟凸状,类似于耳之形。联系到清代称阿勒楚喀河多弯曲似耳,乃有是名,故而也可认为阿勒喀河下游也因为河道多弯曲形若嘎拉哈而有是名,那么经过《黑龙江舆地图》将位于阿什河——阿勒楚喀河下游之左岸地的大小嘎拉哈地改标注为大、小哈尔滨,则可推知哈尔滨一词源于猪骨嘎拉哈一词,因该骨形似阿什河——阿勒楚喀河之形,故可以推之:哈尔滨地名一词,源出于阿勒楚喀河(阿什河)名。

  在笔者看来,哈尔滨借满语嘎拉哈一词之变化,乃源出于阿什河的清代名字阿勒楚喀,应是哈尔滨诸说中,最有力的一说,可存。

  第七种说法,出自王禹浪的哈尔滨——哈儿温——天鹅一说。关于这一说法,王著《哈尔滨地名含义揭秘》一书中,有较为详尽的诸说比较,及哈尔滨即天鹅一说的论述。此说,后亦为哈尔滨地方政府所“承认”,几成定论。

  按,笔者对哈儿温即蒙古语天鹅一说之考有信服处。哈儿温词出自元代图文对照的一部名为《饮膳正要》的饮食文化专著。该书图中的四种天鹅,其左下的一种天鹅,旁边用汉文标注:“阿剌温,花鹅也。”,因此推定哈剌温即哈儿温(后者为满语天鹅),而由哈儿温音转变为哈尔滨。

  此说虽已有流传,并成为黑龙江地图上的哈尔滨的位置之“天鹅项下的明珠”一说的地名学上的注脚,两者可以相互添彩,然而,其中关于“哈尔滨”三个字即源于“哈儿温”三个字的说明,笔者尚存疑虑。在笔者看来,此说亦是解读哈尔滨一词的诸说之一,尚难成定论。

  自辽代以来,北流松花江与向南流的嫩江之汇合处,因野鸭子甚多而称鸭子河。鸭子河是三江口地域松花江最早的江名之一。整个辽代辽皇因有四季捺钵而往各处游走打猎。在这一地方的春捺钵有两种欢庆的宴会记于《辽史》,一是头鹅宴,即在此地猎到了第一只天鹅后,所举行的宴会叫天鹅宴。笔者因撰写《松花江传》,曾于2001年和2002年两次到此地左右两岸考察,其野鸭子多、天鹅多、鹤类多,原因在于这里湖泊与湿地草原多而广阔,所以成为鸟类特别是禽类的王国,是有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因素的。中国最著名的天鹅湖是大兴安岭南端的克什克腾旗的达里诺尔湖。而鸭子河一带多天鹅、野鸭子等水禽,是因为有查干湖、月亮泡,莫莫格湖,以及更北的扎龙湿地、连环湖及其湿地等,故而一年中春天北飞,秋天南飞的天鹅、大雁之类的水禽,既有居住地,也有路过之鸟道的,但都在哈尔滨以西地区。

  而哈尔滨以东的鸟道在兴凯湖及三江湿地及黑龙江下游湿地之间,至今那里仍是日本、韩国等地和山东、辽东地区水鸟南北飞行的要道。夹在两鸟道中间地区的哈尔滨,虽松花江两岸也有若干湿地,可为水禽候鸟飞翔迁徙中的短暂的栖息地、休憩地,但因为没有较大的湖泊及水中的芦苇林保护,不会成为它们度过夏天繁殖期的安全处。所以,在哈尔滨松花江南北两岸,天鹅、大雁、鹤类、大鸨多为过客。相比之下,水鸭子体积更小,也更灵活,面对入侵者逃逸得更快,故而在松花江南北两岸的湿地中常有野鸭子栖息,也可多猎。

  如果笔者所言不虚,那么在一个天鹅不是很多的地方,以天鹅来命名这个地方,似乎不大可能。其次,金源帝国时代,猎隼——海东青常出没的地方在乌苏里江及黑龙江下游地带,金向辽进贡海东青也得到彼处猎取。海东青之所以受到人们的喜爱,是因为它飞翔速度快,体积小,能擒住比它自身重量大数倍的天鹅。天鹅体白或褐灰白,是海东青的主要猎物,并由此而知名。哈尔温——满语天鹅出现在黑龙江下游,是名正实归。而天鹅出现在松花江中游,候鸟迁徙经过地的几率极小。何况,哈尔温与哈尔滨之间的音差,实难想象为一词二音。

  故而,哈尔滨为天鹅一说,尽管连辍了天鹅的美丽与可爱,殊难以成立,仅可成一家之言。

  第八种说法,也仅是一种说法而已,那就是哈尔滨还有两个乳名,也可以说是小名或别名:石当、背江子。 “石当”与“背江子”,在某种情况下是“哈尔滨”的代指。此见于中俄双方于1902年在哈尔滨签订的《黑龙江铁路购地合同》,其第一条云:

  甲、车站九处:石当(即哈尔滨,亦名背江子——此为条约文本原注)、安达、齐齐哈尔(即昂昂溪)、扎兰屯、博克图,海拉尔……

  这款条约规定的是,从石当(即哈尔滨,亦名背江子)、安达、齐齐哈尔(即昂昂溪)、扎兰屯等共九个大站,每个车站的购买地亩数为8350华垧。换言之,在“石当(即哈尔滨,亦名背江子)”,俄方所要购买的土地,是为了建一座规模很大的车站的用地,而中型站或小型站用地——购地也随之减少。

  那么,“石当”是什么?为什么“石当,即哈尔滨”? “石当”是一个村名吗?已经有了“哈尔滨”一名了,从哪里又冒出一个石当呢?从本书开头所引录的俄人果科沙依斯基绘于1895年的松花江,哈尔滨的目测图上,是有“哈尔滨”之名(在江南)而无“石当”之名的。或问,“石当”之名是修了铁路之后才冒出来的新名吗?条约为中俄共签,地名也为中俄共用。

  在《黑龙江志稿》中,编纂者记述了上述周冕所签之条约后废弃,而由宋小濂等又与俄使濮科弟签了新的“购地”条约,新条约中说:

  自满洲里至松花江北岸石当止,计购地……

  说到这里,读者明白了“石当”是指哈尔滨的松花江北岸地。为此,笔者询问了若干名比笔者大10岁以上的“老哈尔滨”人,竟无一人能对“石当”二字进行解读者。

 

  故而,笔者只能猜想:一是“石当”为一村名,若为满语或其他少数民族语词,含义待查。二是“石当”为一村名,实为汉名。但中东路在哈尔滨松花江北岸之车站名叫松浦站,并不叫“石当”。这样说来,“石当”为村名,似不大可能。“石当”如果是汉语,那么与之相近的汉语名词,只有一个“石敢当”。“石敢当”一词出现于唐宋时代,见于人家门口或街衢之口所立的一个小石碑,石碑上刻三个字:“石敢当”,当作镇慑不祥用。“石敢当”若作为一家宅门户之碑,可以理解,在一座城市的城口——由此过江进入哈尔滨,或亦有可能。然而“石敢当”不等于“石当”,两者不可等同,这里仅是笔者的一点联想。

  不过,在哈尔滨铁路大桥松花江北岸的路西,如今有一个村子名叫“石当里”。在石当里与铁路之间有一条小河,南流注入松花江,或许当年修筑松花江铁路大桥时,此处是一个路标。可石当里毕竟不是石当,也许石当有里外之分,也未可知。

  二是,石当,即哈尔滨,亦名“背江子”。“背江子”一词显然是汉语词汇,也好理解,是指某一靠近松花江北岸之某地,背靠着或靠近松花江,像个村名,也像一个码头名,至少应该有几户或几十户人家方可。而在今天的双口面村之南,有一条东西通江的小河名曰“背江”。所谓“背江”,也可以解释为“后江”是也。此背江之地在鸭子圈西南,由松花江左岸岔出后,绕一大圈儿,由大亮子、双口面村后面,再经太阳岛后的后江,到船坞一带与松花江相连,那么船坞就可能是背江了。

  船坞就是背江子。在1900年7月25日,清兵与义和团联手进攻江北的哈尔滨俄军守桥据点时,其俄军守桥部队的固守地就叫背江子——江北船坞,也称马家船口。这样,人们读当年中俄签订的关于中东铁路修筑过程中,又签订的一些小条约(子条约)中,俄人以背江子为哈尔滨的代指,也就相应地成立了。

  如果说,背江子还另有一个别名叫石当的话,那么可以暂且推知,它们共同的确指就是江北船坞或马家船口。对于哈尔滨来说,它不仅是守护江桥的北方门户,也是水陆枢纽设于松花江北岸的哈尔滨门户,故而,将石当、背江子称为哈尔滨的代指或别名,则大致不差。

  作者简介:

  范震威: 1941年5月14日生于河北省平泉县,当代作家、历史文化学者,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做过教师、工程师、编辑与记者。现任哈尔滨文史馆研究员,著述甚丰。

  主要近作:

  《李白的身世、婚姻与家庭》(2002)

  《燕园风雨四十年》(2004,合作)

  《世纪才女苏雪林传》(2006)

  《松花江传》(2005,2010)

  《辽河传》(2009)

  《一个人的史诗——漂泊与圣化的歌者杜甫大传》 (2009)

  《守望黑龙江》(2010)

  《黑龙江传》(2011)

  《缱绻与梦想》(即将出版)

  《未完待续》 感谢作者 范震威先生 授权本站网络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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