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

今天并没有喝酒，可心里似乎笼着一些醉意，软软的，荡漾的，有贵妃出浴的不胜之感。近来直是如此，感觉身上的某些力量消散了，而且无法确定，日后能不能收得回来。杨衡写《花树》曰：“都无看花意，偶到树边来。可怜枝上色，一一为愁开。”现在，我是多么羡慕这愁啊，这样鲜明的确定的愁，像白衫子配红衣，利落得醒眉亮目。若在以前，我的法子便是自发三问：何年，何岁，何人？当时觉得心里一震，即可顿然醒悟，可像眼下这样似醉非醉，似愁非愁的情态，实实地无从道说了。

生活的主题，永远是想方设法地活好，这个我是知道的，可在这条路上，能够保持精神明亮，脚步生风地走下去，亦的确有些难度。姐姐曾明白告诉我，你这样的岁数正该发奋，否则过了四十岁，心劲儿就提不起来了。以我的切实体会，心劲儿虽与年龄有关，但真正影响它的却是内心的力量。如果一个孩子，从来没有受过训斥，父母和老师从未伤过他的自尊，家庭上亦没有大的变故，那么他的那种原生的快乐，便会像清亮的水，一直陪伴他健康成长，更为他的未来打下温暖的底子。

现在总听人说，某某性格不好，甚或有缺陷，亦盖因小时候受了伤害，在心里存了结。即似口吃这种毛病，从没听说谁是从胎里带来，多半是小孩子好奇，后天模仿使然，有的则是因为受到惊吓，或过分自卑，见了生人便不能自如谈吐。有的人天生缺乏安全感，心门自闭，亦因小时候父母不和，搞得家里气氛逼仄，使他有了惊恐逃离之心。有的人害羞自敛，见了异性，便脸红气短，大约是从小缺少玩伴，渐成孤僻。有的人一身戾气，脾气暴躁，那么亦可推知他的父亲，必定不够温和。知识和教育，虽在一定程度上修复了这些偏差，但要想真正从骨子里改变，须在他性格定型之前，有人一对一的坐下来开解，使他早早地打开心结。除去生理上的缺陷无法根治，心性和精神实可以通过关爱照拂，使其荡涤一新，乾坤扭转。假如每个人能够如其所愿，毫不夸张地说，每个人都能做得了帝王将相。世上的人，之所以高下群分，表面上是因为环境，机遇，自身，实际上在小时候就已埋下了命运，只是那时没人注意，等到结果出来，才自作聪明地评判眼前罢了。

于我而言，倘若快乐是一股在管道中奔流不息的水，我的快乐便像是中途有人弄断了管道，险些流失殆尽。这种现象，我称之为快乐的断层，即使后来自挖泉眼，但到底不是初生的本源，故而喝起来总不免水土不服，这恐怕也是活起来时而觉得力量不济的症因。如此说来，我这小半生竟像是敷衍过活，不在本位的，大约正因如此，发力过早过猛的情况亦不存在。思及至此，我蓦然觉得，自己又是个后劲十足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