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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成为钱玄同

 qiandw 2018-01-21

  

  1937年,50岁的钱玄同,拖着疲惫之躯,在北平给老朋友周作人写了一封信,里面有这样几句话——

  “我近来颇想添一个俗不可耐的雅号,曰鲍山病叟。鲍山者确有此山,在湖州之南门外,实为先世六世祖发祥之地,历经五世祖、高祖、曾祖,皆宅居该山……鲍山中至今尚有一钱家浜,先世故墓皆在该浜之中。”

  可是,还来不及回去,2年后,这位新文化运动的“霹雳先锋”,因突发脑溢血去世,年仅52岁。

  “人到四十岁都该死,不死也应枪毙”。钱玄同的先锋语录,以“十分话说到十二分”著称。他和陈独秀、胡适、刘半农一道,并称为《新青年》杂志的“四大台柱”,向旧礼教宣战,鼓励鲁迅,写下了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

  这个被鲁迅称为“话痨”的浙江人,在汉字改革上,是当之无愧的先行者。我们如今一直在实用的白话文、汉语拼音、汉字拉丁字母化、简体汉字、汉字横排,甚至是从左至右书写和阅读方式,都是他“发明”的。

  从小体弱,不爱在家住,喜欢上朋友家“雅座”的老北漂,在故乡的日子,不超过十年。今年9月12日,是钱玄同125岁的冥寿。他念及的祖居,今安好?年少时光,又是如何度过?

  寻着他的足迹,记者一路寻访。

  足迹:祖屋破落,潜园如新

  虽然钱玄同出生在苏州,但是根据家谱《吴兴钱氏家乘》记载,钱家世居湖州鲍山,是贫寒的务农之家。他在信里提及的钱家浜,就在鲍山脚下,今属道场乡道场浜村。

  “孤零零的一座小山,离市区有十多里路。旁边的大山都开石矿开掉了,只有它还保留着。”湖州师范学院的教授余连祥,也是学报编辑部主任,他写的《钱玄同传》最近正付梓印刷。他曾实地走访了钱家在湖州的每一处角落。

  一幢破旧的清代民居,三开间两进,瓦片凌乱,随时要散架的样子,这就是钱家祖居。

  记者在湖州市广电新局了解到,湖州市在2007年开展的文物第三次普查中,便发现了这处钱玄同祖居,建筑面积约100多平方米,目前被列入文保登录点。

  钱玄同对祖屋的记忆,只停留在家谱的记载里。不过,在湖州城内,确有一处地方,他曾经带着夫人,住过一段时间,这就是潜园。

  这是清代藏书家陆心源建的私家花园,因其自称“潜园老人”,故曰“潜园”。绕过门口用太湖石堆成的山,粉墙黛瓦,引入眼帘。抱轩长廊外,石笋、芭蕉树、香樟,清雅宜人。

  “本来里面还有16景,但抗战时期,大部分都被毁了。”余老师说,钱玄同的长兄钱恂,比他大33岁,是晚清最早一批外交官。他在1909年回到湖州,修祖坟,并租住在潜园。当时的钱恂在湖州中学任代理校长,钱玄同代国文课,茅盾是他的学生,他经常和同学到潜园玩。

  反叛:湖州是他的思想转变地

  余连祥说,钱玄同在湖州的足迹不多,但他的思想转折点,却发生在湖州。

  母亲过世后,钱玄同回到湖州,在他曾祖父的李姓亲戚家中,念私塾。这家的私塾先生,有点特别,除了教四书五经之外,还教英语。其中一位老师,叫方青箱,曾当过嘉兴中学的校长,茅盾也是他的学生。

  从小受古典教育的钱玄同,曾经欣赏梁启超的政治主张,一度同情保皇派人士,可是,1903年冬天,方青箱送给他两部书,一部是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一部是邹容的《革命军》,让他震惊万分,从此,“排满是我们唯一的天职”。

  “一旦确认信仰,他做事情就很极端,不顾一切。”第二年,钱玄同叫来一个剃头匠,咔嚓一声,把辫子剪了,以表示“义不帝清”之意。那年他18岁。这种反叛精神,伴随了钱玄同的一生。

  钱玄同认为,推翻清朝的统治,就是光复汉族,一切都应该复古,恢复到中国古代的情形,包括恢复古人的穿着。辛亥革命期间,钱玄同一个人呆在潜园里,参照《礼记》、《书议》、《家礼》等古籍,写了一本小册子,名为《深衣冠服说》。“他还请裁缝照着他的书,做了一个套装。”余连祥说。

  1912年3月,钱玄同来到杭州,在浙江教育司当一名科员。“他觉得上班绝对不能穿满族的衣服,于是,每天‘玄冠’,穿上‘深衣’,系上‘大带’上班,虽被同事当成笑柄,但他还是很执着。”

  余老师说,钱玄同在北京工作时,对杭州常念念不忘。他的长子钱秉雄回忆:“只想到浙江图书馆找个工作,人地都相宜。”

  矛盾:牺牲自己,只救青年,只救孩子

  在周作人看来,钱玄同的性格是个矛盾统一体,“谨严峻烈,平易诙谐,集在一起”。余连祥认为,很多人觉得他是怪人,但他的怪,也是他的真。“对于社会,他是反礼教的斗士,但自己却恪守不已。黎锦熙称钱玄同为‘纲常名教中的完人’,但他完得很辛苦。”

  对自己的包办婚姻,钱玄同一开始就有抵触情绪。有些朋友劝他纳妾,因为那时候法律上并无明文禁止,在他家庭条件又能许可,但他拒绝:“《新青年》主张一夫一妻,岂有自己打自己嘴巴之理?”他一辈子没有交过女朋友,最不喜看电影,难于奉陪,又不惯替人家拿外套。“所以当他知道鲁迅与许广平在一起后,就特别不爽。”余连祥说。

  他对自己的苛刻,还表现在学问上。钱玄同写的文字学课讲义《文字学音篇》,是我国高等院校汉语音韵学课的最早一部教材,但他一直不满,自称“百孔千疮”,“多一个人看见,就使我心中加一分难受”。1921年重印时,他在《再版序》中“自打耳光”,列出书中的六大不足。

  对于这种贯穿一生的“矛盾”情结,钱玄同有自己的想法:“藉着提倡新文化来自私自利,新文化还有什么信用?还有什么效力?还有什么价值?所以我自己牺牲,只救青年,只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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