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诗对现代汉语的贡献,是把语言的三寸金莲恢复成了自在的天足,且破除了一些走小碎步的写作规范。自由诗的步履伴随着灵魂追求自由的呼声。踩出的是一种内在的节奏。 让许多诗人感到困惑的是:诗歌的内在节奏到底是什么? 普遍的一种说法是:诗歌的内在节奏就是诗人的心跳、呼吸与语言产生的共振,但我觉到这多少有点牵强,在小说和散文的写作中,就没有呼吸和心跳吗?难道他们的呼吸和心跳就不会与他们的语言共振?
与其说节奏在诗人的呼吸中,不如说在诗独特的语言形态中。因为诗的语言极其凝聚,所以语言内部蕴藏了足够的能量和信息,饱含着一种充满内在能动性的势能。这种势能足以产生让语言律动的内在张力。而诗歌的行与行也是一样,诗性的留白,诗行跳跃,同样是行与行之间产生了更大的弹性和张力。我随手写下这样一个单个的句子: “我看着夜晚的紫月亮,一枚咳嗽的薄荷糖” 说这个句子是诗,是因为语言内部流淌着诗性.组成这句诗的语言最小单位:“我,紫月亮,咳嗽,薄荷糖”:它们在相互暗示,相互映照中,充满了可感知的意味,语言内部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力,既使语言的最小单位,也充满了自我衍生的力量,在这句诗中: “我”与“紫月亮”的关联,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诗性通道,以致于使“我”向“紫月亮”所特有的高贵、高洁、圆满、孤寒的性状上偏移. “紫月亮”与“咳嗽” 的关联,使“紫月亮”向“咳嗽”的病痛与阻塞上的生理性状上偏移。 “咳嗽”与“薄荷糖”的关联,使“咳嗽”向“薄荷糖”清凉、药性,微甜的咀嚼感受上偏移。 当然这种偏移是相互的,就像作用与反作用力 。 这也是一种诗性的涌动,诗意就在物与物,词语与词语的联系之中,指向那不可确定的边界。 节奏的就在这里,在每一个诗性相关的节点上,如同人肢体上的一个个可以拉伸或扭转的关节,使人的舞动变得自由而不可预知,动感自那里产生,舞动的节奏也自那里产生,语言构造中的每一次自我屈伸、延展或扭转,都让语言在自我律动中产生了内的节奏,且自然地带出了音韵。
换一种说法会形象些: 对现代诗节奏与韵律的认知,与著名盲人舞蹈家邰丽华和她的舞伴们在《千手观音》的表演极相似. 邰丽华和她的舞伴们面对的是比现代诗更难解决的节奏和音韵的难题,她们听不见音乐。也听不见音乐内部的那个节奏,却看得见音符合成处的节点。她们的肢体不是跟随音乐和节奏,而是跟随着挥棒敲击出的链结舞蹈语言的那些节点。她们全部的舞蹈.就是肢体对舞蹈语言形态的把握。 要是我们承认苔丽华的舞蹈具有节奏和韵律的话,那么,也这样来理解现代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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