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

       二舅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着家里几亩地过活，日子紧巴巴的。二舅前些年过的苦，一连生了四个女娃，正赶上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紧的时候。听妈妈说二舅妈怀四表姐的时候，和二舅带着三表姐逃到过新疆，虽不似电视小品里的超生游击队，也大抵吃了不少苦。家里年近六旬的姥爷，带着七岁和五岁的大表姐和二表姐，一边帮二舅种地一边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每当二舅喝多酒说起那一段日子，总要落泪，尽管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二舅老是哽咽着回忆那一段难忘的岁月，细细咂摸那其中的苦涩和艰难。孩子多，难养。后来姥爷又得了重病，看不起病，只得在家里捱着，不久就去世了，办丧事之前可愁坏了二舅，二舅后来对妈妈说，姥爷断气时家里就剩五毛钱。亲戚朋友邻居谁不怕他，见他就躲，唯恐提起借钱二字。二舅真穷且困。

       这穷困束缚住他，让他作难也让他发奋。这几年农村劳动力少，都出去打工了。一到农忙家里人手不够，犁耧锄耙都雇人使用机械化。二舅看准时机购置机器设备，不分黑夜白天的干，只要有活干，他可以不吃不喝。不想竟脱了几十年的穷帽子，去年春天里翻拆了老屋，在旧址上盖起了二层小楼，二舅为此兴奋了好一阵子。

        正当二舅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之时，新农村建设的城镇化吹散了他的梦。土地征收、村庄拆迁。这一下把二舅彻底打懵了，没了地我能干啥？二舅心慌，端着酒杯问自己也问别人。没人顾得上搭理他，卖地款昨天到的账，二舅平生没见过这么多钱，上百万哪！二舅看着那张存单纸，莫名地空捞捞地。邻居们都忙着张罗买房买车，喜气洋洋。二舅更慌了，这车房能当吃喝？二舅不明白。但无论怎样自己赖以生存的地方马上就要变样了，听人说这里要建工厂，成立工业区呢！二舅每天夜里睡不着，起来蹲在他费了半生力气盖的小楼前，抽烟，一支接着一支，他知道不晓得哪一天小楼会只出现在他的梦里。

       这两天二舅的电话忽然多起来，先是亲戚朋友们的发财祝贺，紧接着或直接或羞涩地问二舅，问题指向统统都离不开一个字“钱”。二舅不知如何回答，妹妹家要买别墅，差二百万缺口，问二哥能否帮帮，内侄子说要给爷爷风风光光办周年祭日，用钱不多，借5万吧！小女儿打电话说孩子住院了，急需3万……。二舅妈呜呜咽咽的哭，谁都得罪不起呀，借不借都作难，以前是没钱难，现在有钱了咋还这么难啊？

        二舅就开始向衣兜里摸索烟，点上猛抽一阵，咳嗽声便压低了二舅妈的呜咽，屋里忽然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