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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疼,叫做你以为他疼了

 昵称49900112 2018-01-24

     


     一直以为世间的疼,概莫分为两种,肉体的疼和精神的疼。凡是能以流血流汗的方式产生的疼,都来自于肉体。在止血止汗后,疼痛渐轻。凡是能触碰心灵的隐秘,让精神产生震颤,继而要让后事之师发生深刻变迁的疼,是精神的疼。


      前者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后者以镌刻人生的姿态影响一个人的人生。疼过痛过之后,即将坠落的是身体,得到升华的是灵魂。


      近来,我总是在深夜里醒来时,倏忽地心疼。可是我清楚地感知,这种疼既非来自肉体,也不是来自于精神。它常常让我产生一种类似于幻灭感的虚空,当正我想仔细感知这种疼感时,它倏忽又消失了。一瞬间,泪水盈满眼眶,像是天地都要与我为敌。


      有时,我是一个沉溺的人。任性地放大一切悲伤,一切良善,甚至是开了闸门的眼泪,我也想放任到底。沉溺之后的收敛和覆盖,又特别需要另一种事物的引导和启示。


      某天我开车经过月牙湖的时候,有许多海鸥停歇在护栏上。我喜欢这些飞舞的精灵,它让我居住的这座小城充满生机和灵性。所以,我喜欢在早晨或是傍晚的时候,或是约上两三好友,或是一个人开车,慢慢地经过它们的身畔。忽然,我看见了一只海鸥,它用一只足支撑着身体,安静地立在护栏上。我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地疼了一下,像我在深夜里常常涌起的疼。


      泪腺里潜藏着的液体开始不安分起来,我想它飞越万水千山,躲过风霜雨雪,才来到这座温暖的小城。一路上,它该是有多疼呀。我甚至在心底一万遍地诅咒那个让它受伤的人,他应该被千刀万剐,他应该下地狱,他应该历经人间的种种疼痛,才配得上对一只海鸥的忏悔。


     就在我的同情和爱心四处泛滥的时候,它受了什么惊吓,突然就飞了起来。令我惊奇的一幕是,我看见了它另一只足轻松地放了下来,它欢快地飞向了它的队伍里。这只是一只贪玩的海鸥,它站累了,在玩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它把另一只足深深地收藏在丰满的羽毛里,让我看见它的残缺。


      我被它的表象轻易地蒙骗了,在一刹那间,我对自己痴心而廉价的同情产生了些许的厌恶。可是转念一想,这只海鸥从未告诉过我它疼了,只是我觉得它疼了。因为爱它,所以自以为是地疼着它的疼。




     在生活中,往往能弄疼我们的人,总是那些我们深爱的人。一个无干而不识的人,所谓的疼,也只是一时廉价的被疼罢了。


     我想起了被好心人带进京的“冰花少年”,那些被别人强加给他的疼,亦无非是放大了的一种廉价的善良。这群体的善良甚至比群体的恶还让人悲哀,群体的恶容易受到正义的鞭挞,在人性苏醒时亦会受到良心的自我拷问和惩罚。而群体的善良,永远只会是一场集体的狂欢和意淫,只是一群人想把自己的疼强加让对方感知的愚蠢。我不知道此番进京,对那个孩子的心灵会造成什么样的正面或是负面的影响。我只知道,万物的生长应遵守道法自然的规律。无论打着任何旗号入侵别人正常生活的行径,都是强盗逻辑。


     事实上,我常常一不小心就做了这样的强盗。也许,你也是。就在我把那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的时候,又是一片哀鸿遍野的疼。其实,海鸥从未告诉过我它疼了,只是我们疼了。即使它真的疼了,我们又能代替它去疼痛吗?在生活中,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常常以为别人疼了,于是就想借着善良和热情的名义伸出手去,又有多少次我们伸出去的手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回来呀。无论是相信自己,还是相信别人,终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风吹的方向,在河水流过的地方,我们都成了没有棱角的人,被人推着赶着架到了火上,为我们以为的疼付出了代价,才知道冰山一角的后面,还隐藏着巨大的冰山。


       当我仔细思量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我常常在深夜能感知到皮肤和心脏往下坠落的疼,也只是我以为他疼了。在我看见的地方,我以为他应该疼了。事实上,谁又能代替谁去疼痛呢。但凡,为一个人而感知疼,总该是动了真情的。疼他,才是爱他。所以,不是真爱的疼,就收起来吧,放在胸腔里,等着那些与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疼。若是真的疼了,真的难了,再伸出手吧。不过要记住,雪中送炭的小恩情远比锦上添花的大恩情,更能让人感念一生。也就是说,爱和善良都应该用在真诚的地方,这是一种生活的品质和能力。




     在一只孤独的海鸥身上,不,也只是我以为它孤独。我忽然就顿悟我身上的疼,我总是以为别人怎么样了,到了后来才发现别人安然无恙。倒是我在自己的自以为是里,有病有恙,有疼有痛。一只不能言的海鸥告诉了我,就连我亲眼所看见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更别提那些用耳朵听来的。


      那些我诚然以为的美好,在更多的时候,不过是一时花开的刹那。刨开泥土的下面,我看见了腐朽的根。此后,但凡风雨,只等尘香花尽。我对于许多事物的羞愧,像一只刚被点燃的清香,明明灭灭之间,看见烟火,闻见清香,亦能感知燃烬灰落时的哀伤。好在,我终是在哀伤里看见了我的幻灭,我以为的疼,终是一场幻灭。幻灭之后,万物寂静。


作者简介: 叶浅韵,原名:魏彩琼,曾用笔名:大彩,云南宣威人,1976年11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中华文学选刊》、《大家》、《散文选刊》、《读者》、《海外文摘》、《边疆文学》等报刊杂志,多次获奖,多篇文章被收录进中学生辅导教材及各种文学选本。已出版个人文集《陌上花开时》、《必须有那样一个人存在》、《把生活过成最美的诗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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