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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奎要结婚了！订在星期六。马山人选的黄道吉日，一定来家喝喜酒哦！” 星期四晚上十一点多钟，快要睡觉的时候我接到乡下三姑的电话，不免抱怨了一句：“三姑！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来？” “白天忙，你不知道多少事情。要请人布置新房，办大席，还要到县里给人家姑娘买东西，刚刚歇下来，想着给你们电话还没打。” 我问三姑说：“姑娘是哪儿的？” 三姑说：“外国的，她那个地方名字妈的长得很。我也想不起来了。你回来问马山人，媒是他做的。你问他，他门门都知道。” 三姑家的大奎今年已经三十五了，小的时候有点大舌头，脑子不太好。据他自己说在工地做工的时候，两个工人干架，他去拉架，让人在脑袋上敲了一砖头，后来时不时就犯“羊角疯”。犯的时候就一头扎在地上，顺嘴流白沫子。家里人要迅速拿根筷子缠上布塞他嘴里，要不然他会把舌头咬断，所以一直没有说上媳妇。 现在我们老家想说上一门媳妇，除了礼金钱不算，还要在县里或者市里买套房子。这样七七八八算下来没有个百来万媳妇是娶不进门的。我三姑她们家，别说大奎还有这个毛病，就是没毛病按正常程序走，他们家经济条件也跟不上。我三姑父在上海做瓦工，大奎跟他爸后面做小工。犯病的时候还要住院吃药，所以一年下来也攒不了什么钱。村里的年轻人结过婚都搬到城里住了，逢年过节开着车回来拉点蔬菜、香油、大米、白面什么的。然后抄着手房前屋后转转就回去了。孙子辈的从小在城里长大，没有见过活猪，就趴在猪圈门口津津有味地看着。 听着别人家的欢声笑语，我三姑想媳妇、想孙子都快想疯了。附近的媒人遇到我三姑都绕道走，知道她们家的条件差。我三姑还不死心，老拉着人家要给大奎说一门亲事。 前赵村的“赵小嘴”，死黄鳝都能被她说得游起来，她见了我三姑隔三条田畈就跑，我三姑就撵在她后面，像撵贼一样。 赵小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凤英哎！你不要追了。我跑不动了，我跟你说，你家大奎——我真是说不到人家。你说说你们家是有人还是有钱？这两个有一样我都能说成。我胡编到时候让人家撕我的嘴吗？真的！你也不要难为我了。你去找马大山人，他给张小圩张有礼的儿子从越南说了个媳妇。今年都添孙子了，我要骗你都不是人。你去找他！” 赵小嘴趁我三姑一个没注意就跑了。我三姑看着她的背影还喊：“那你要是遇到有哪个头脑不好的，或者有残疾的姑娘你也想着点我家大奎哦！”赵小嘴一边干答应着一边走，一会就跑得没人影子了。 我到我三姑家，喜宴就快要开始了。大奎穿着一身新西服，头发也理了个中分，还用摩丝定了型，外面披了件呢大衣，大衣的口袋上别着个绢花，绢花下面有个红丝绸的带子，上面写“新郎”。 我说：“恭喜哦！”说完掏出礼金递过去。大奎握着我的手一个劲摇晃，嘴里念叨着：“感谢！感谢！”看得出来他很开心。这时我三姑过来接过礼金说：“让你花钱了！”然后把我引到专门收礼金的桌子前面，她把红包递给一个专门收钱的人，叮嘱他在本子上登记上了。 我说，三姑你这下子可称心了，大奎也娶上媳妇了，你以后有时间也到我们那里去转转。 三姑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说：“是称心了！大奎这头心事算是丢掉了。他没个一男半女的，以后日子怎么过呢？” 婚宴就设在三姑家的院子里，院子里设了三口大灶。村里的妇女都来帮忙，摘菜的摘菜，收拾碗筷的收拾碗筷。 我问三姑：“新娘是那个国家的？”三姑说：“我说不上来，你去问马山人。他知道。”我说：“马山人呢？”三姑说：“刚才还在这跟人吹牛晒太阳，你等一会问问他。”我说：“三姑你去忙吧！回头我来问问他。” 过了一会我看马山人从茅房出来，下巴夹了一张报纸正在系裤子。我就跟他打招呼：“马大大——你给大奎说的这个媳妇是哪个国家的？” 马山人看我一眼笑了，他说：“姑娘家远，是非洲的。叫什么马达加斯加。” 我问他：“人家姑娘同意吗？” 他说：“怎么不同意，在省民政厅办的结婚证，人家办证的要问。姑娘同意才发证。”说完他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出结婚证照片给我看，说：“合法的！就为这个还花了一千多块找了个翻译。这个马达加斯加国家还讲法语。我到中学找英语老师，他们都说翻不了。后来到省里请了个懂法语的，人家给翻的，要了一千多块钱。” 我问马山人说：“怎么不找个越南的？” 他说：“越南这几年贵了，你三姑家里没这么多钱。不过远也有远的好处，远的，她跑不回去，嫁到这边以后就踏踏实实跟大奎过日子多好。” 我说不违法就好，这以后能上中国国籍吗？他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不敢打保票，说是一年续一次就行了。” 我递给他一支烟并且给他点上说：“马大大你真有本事哎！你从哪里找到马达加斯加新娘的？” 他说：“蛇有蛇路，鳖有鳖路。你又不打算干这行，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他这样说我也不好细问他，但是结婚证是确切有的。马山人又扳起指头给我算笔帐，他说连办喜事带给女方娘家的钱不到二十万，划得来呀！结了婚两个人到江浙那边打工，女的进服装厂干一年几万块钱好挣的。就算是今后养个孩子黑点，那有什么？看惯了还不是一样。 我打开手机百度查了一下马达加斯加这个国家，词条上这样写道：马达加斯加全称马达加斯加共和国，非洲岛国，位于印度洋西部，隔莫桑比克海峡与非洲大陆相望，全岛由火山岩构成……马达加斯加是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国民经济以农业为主……工业基础非常薄弱…… 等开席的时候，一个老太太问：“你们有人看到新娘子了吗？”旁边一个老太太说：“看到了，前几天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人模样还不错，就是黑了点。”这个问的老太太咂咂嘴说：“漂亮又不当饭吃，能干活能生养就行。” 过了一会儿，席上的人引颈而望，纷纷说：“看新娘子出来了——大奎媳妇来了。” 我三姑引着一个姑娘来了，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呢大衣，下面穿着一个靴子。胸口别着红绸带子，上面用金字写着“新娘”。头发好像在镇上的美发店做过了，除了皮肤黑一点之外，跟我们当地的新娘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她在我三姑带领下挨桌子敬酒。几个老太太议论说：“娘家那么远，这以后还走不走娘家了？”有个老太太说：“据说远得很，回一趟娘家要几万块，怕是回不了。” 这时她走到我身边，我三姑介绍说这是大奎的老表。这个马达加斯加新娘也听不懂，她只是微笑，牙齿很白。她很生硬的说：“你——合——” 我说：“Bonjour——”我只会这么一句法语。她听了笑出声来，然后说了很多话，还辅之以手势。但是我一句也听不懂，也只好看着她微笑、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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