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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陌生人说话

 昵称gscVD7fg 2020-11-13

连刷完腾讯的《和陌生人说话》(talk to her),每集也就十几分钟,很棒。

① 做/好事和做好/事

有几集是关于边缘群体的,比如杀马特,比如杀人犯。

罗福兴,中国杀马特教父。第一次捯饬杀马特造型,是“在工厂挣了2000块,我就去接了个爆炸头,打了半瓶发胶”,他说“我很享受这个过程,嘲笑也好,骂傻逼也好,最重要的是,你们都在关注我。”

王磊,98年在他人指使下,杀害台商王富净。他回忆杀人的细节,其实“就是想在吴文舜(即雇主)面前表现积极一点,这样有利于自己今后在公司的发展”,“王磊承认了自己那一刻的残忍和自私。”

颜维勋,15岁逞凶杀人,从善后推广“待用面”。他讲述年轻时混黑道的意气:“要出名,要狠,要让别人知道我是谁”,所以只有“进去”,才能从“小颜”变成“颜哥”,博一个江湖地位。

三个故事看下来,想到了《千夫所指》中提到的对“乌合之众”与津巴多实验的修正:“对‘做好事’的渴望驱使我做出了这种事。这绝对比被‘群体性疯狂’驱使要好得多。”

这个“做好事”,不是做/好事,而是做好/事。同样,罗福兴寻找的“关注”、王磊在乎的“表现”、颜维勋争取的“地位”,都是想把他们看重的那件事,做好、做到极致、做到被人看见,最好牢牢记住。

如果“好”是一把尺子,把它横躺着放,一端是“好”,一端是“歹”。我们在这上面行走,就是在做价值判断、肩负信念伦理、践行实质理性,在作为“痛苦的人”而思考与抉择,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如果把“好”的尺子竖直起来,下面是“低”,上方是“高”。我们在这中间攀爬,就与目的理性、责任伦理、形式理性有了关联,极端者可能滑向平庸之恶。在这时候,是想把事情做漂亮。(两个“好”之所以一横一纵,是觉得前者属定性,相对地比较,难以判断高下。)

第一个“好”,让事情不盲目;第二个“好”,让事情不空洞。一个“善其事”,一个“利其器”。想想罗、王、颜曾经的经历,有时候迫切地追求做好/事,反而显得荒诞与疯狂。

② “人”在“我”和“你”之间

然而做好事,总不是一个人的活动,要与他人发生这样那样的联系。在《和陌生人说话》中,还有个字眼也常被提到——“人”。

赵金龙,是“从‘蠢贼’到网红主播” 的大力哥。因“喝药”(药是一种止咳水)而不堪的时候,他回忆周围人,“他们瞅我的眼神儿啊,那不是在瞅人,那是在瞅一条狗啊。”

吴玥,罹患淋巴管平滑肌瘤病,确诊三个月后幸运等到匹配的新肺。面对一次次的疼痛反应,她说:“我相信,无论现实怎样,乐观热爱生活的人会一如既往,吓跑的永远是怯懦意志不坚定的人。”

欢镜听,服刑时领到特殊任务,“给死囚写遗书”。他感到,“这么高大的、壮实的一个人,再过几个小时,生命就没有了。……让我明白人来到这个世界就两个字——生和死。”

还有戒酒会(AA)的成员,他们说只有在戒酒会,才知道还有人和自己一样,这里的人们是完全平等的,AA就在于帮助自己从没有“人样”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小时候学字,会说“一撇一捺撑起‘人’”,帮扶支持,是以为人。后来的“群”“社会性动物”“社会支持网络”等,亦复如是。

把对方真的当“人”看,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吧。那意味着放下成见、撕掉符号,把礼貌性忽视、仪式性接触和敷衍的技巧等默会知识都丢去,将互动的“他/她”变为“你/您”,从匿名化转向人性化。而且来往具有相互性,把对方人性化,便也就把自己个性化。“我”不会麻木、不是机器,而是一个“人”,如此便不会有赵金龙的感到被“瞅一条狗”,也才有了AA会员们的“人样”。

“人”出现在“我-你”之间。在《我和你》中,布伯指出自我存在于“我-你”或“我-它(他/她)”关系中,分别对应联系的和感受的世界——一方是“所有的真实生活,都是相遇”,另一方是“世界被感受了,但没有被在意”。对应到具体的领域,就是是科学管理和霍桑效应,是疾病(illness)和苦痛(distress)的一体两面,是社区和社会两种联系方式,是实证数据和日常生活。恰如吴玥在疼痛中去做一个“乐观热爱生活的人”,恰如欢镜听看到死刑犯是“这么高大的、壮实的一个人”。

那么,具体怎么做呢?

③ 从可见到 “看见”

前阵看《日常谈话》(small talk),当女儿去看见妈妈的真正生活模样,也让妈妈来看到自己的盼望与委屈时,母女俩便跨过防备和疏离,建立起连结与理解。或许往大了说,“看”是对被殖民的生活世界的唤醒、是社会对市场的拨回、是对人的境况的救赎、是生活政治的革命。但可能也没那么复杂,去“看见”,就是让生活值得。

桂军民,选择人体低温保存技术(零下196度)将绝症妻子冷冻,等待其重生。“她是不是中国第一例,是不是亚洲第一例,那个跟我没关系。她就是第一万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是我的亲人,只此一例。” 

还有认真的赵先森,会有该不该救父亲的犹疑么?他说不敢想,“我总是想,等我死的时候,我回想一生的事,希望没有巨大的遗憾,就为了这个吧。”

不是警察、志愿反扒的冯黎明,“啥也不为吧,就是一种瘾。”

平均年龄近90岁、打破85岁组4x400米接力世界纪录的苏朋学、王志勇和孙桂本老爷爷,他们觉得“我跑步时觉得特别幸福!”

筹办心目影院、坚持给盲人放电影12年的王伟力,“对于明眼人来讲,他们就像一盆清水,把我们内心镜子上的污垢擦洗干净。”

最后列出的这几个故事,他们的故事早已经过了媒体的报道,都是可见的。但是可以看见,不意味着真的看见。去看见,不是带着滤镜,来一场自证预言,而是让当事人所建构的意义显示出来。

《活出生命的意义》中说,“人主要关注的不是获得快乐或避免痛苦,而是看到其生命的意义。”

漂亮话好说,鸡汤也容易熬。可是在时间上急急、空间上挤挤、事情上汲汲的现代社会,我们或者把日子过成了“流量”;或者反其道,转身扎进“低欲望”和“丧”的世界。这些自然都有其意义,或许想要“看见”,不妨从自己“看见”自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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