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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是人类的自省之道

 汐钰文艺范 2018-01-28

外星人降落地球、星际移民、宇宙黑洞、基因移植等,都是科幻题材作品的灵感来源。然而,科幻并不仅仅关心这些内容。在科幻界,还有一些作家的科幻图景设定并不在于宏大的外太空,而是精微地聚焦于人性的细节。这样的作品往往不具有恢弘的理想主义未来感,更多的是对人类发展的深深忧思,日前,科幻作家韩松出版的新作《驱魔》就是这样的作品。



韩松新作《驱魔》读后感(节选)

——科幻现实主义的佳作

董仁威


《驱魔》是韩松《医院三部曲》的第二部,第一部《医院》,于2016年5月出版。韩松已有了《火星照耀美国》《红色海洋》《地铁》《高铁》《轨道》《医院》等长篇科幻杰作,《地铁》《高铁》得过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银奖,还没收获过金奖,中国当代科幻四大天王中,刘慈欣、王晋康、何夕都得过金奖,我多么希望这位中国科幻界的顶尖高手能写出具有金奖水平的作品啊!


看了韩松的新作《驱魔》,我产生了希望。


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在八年前曾经釆访过韩松,写过他的评传,并将他誉为与刘慈欣并肩的中国当代具有世界水准的科幻作家。虽然他的科幻小说晦涩难懂,常常让人不知所云。但是,他的小说诡丽奇绝,“怪头怪脑”,耐看,看了一遍想看二遍,越看越想看,强大的隐喻、暗示性耐人寻味。


不过,韩松的小说,以前大多采用了碎片化写作的方式,没有条理分明的情节,系统完整的故事,没有生动鲜活的形象,“急就章”的痕迹显著,语言没有经过精心打磨,这妨碍了他的小说的文学价值,也使一般读者为小说的晦涩难懂所畏惧,难以看下去,遂成为少数爱家所欣赏的“阳春白雪”。


可喜的是,《驱魔》在保持韩氏独特风格的前提下,向精品化、大众化方向作了努力。《驱魔》有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有一个比较鲜明的男主人公,也有富有牺牲精神的女主角,语言也经过精心打磨,这是韩松对自己的一大跨越。


这个故事简而言之是这样的:


病人杨伟在红色海洋中的医院船上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记忆,一切已被算法控制。


人工智能接管了病房,正在打造一个人人长寿、返老还童的乌托邦世界,但同时,病房又陷入混乱,病人们一个个死去。


杨伟为了寻找失去的记忆,冒着生命危险,联合病友在船上探险,游历了高科技的医疗中心、换头术核心区、意识上载室、末日“坛城”新世界、藻人养殖场、火葬场与食堂联营体等诸多胜景,渐渐发现了医院船的秘密。


杨伟认识到,人工智能可能已经走火入魔,丧失了计算和判断能力。它认为治疗病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干掉病人。而被算法驱逐出病房的医生则建立了影子医院,形成与机器对峙的新格局。


杨伟最终发现,自己之前的就医住院经历,是一次虚拟治疗过程,目的是“驱魔”——他的痛苦,乃是一场世界大战中,敌人植入的“病魔”。


整个红色海洋,是敌人制造的病毒之海。在未来,药战争替代了核战争,超级细菌成为最厉害的杀人武器,地球生态系统已被合成生物学改变。


盟军为了打赢战争,派遣医院船深入一线,截获敌人的病毒数据,准备进行反攻。


由于船上的人工智能被敌人攻破,医生便令杨伟重新回到病房,寻找一位名叫“神奇病人”(或“爱因斯坦”)的病人,试图利用他产生病变的特殊大脑,找到克制敌人病毒的终极公式。


杨伟回到病房,发现病人发动了暴乱。他不得不设法重新控制局面。


但这时,发疯的人工智能终于自杀了。


杨伟意识到,甚至整个世界大战,都有可能是算法虚构出来的。人类早已被置于人工智能设定的假想世界中。机器的目的是把整个宇宙改造成医院。它利用战争来模拟治疗。


医院船面临覆灭的危险。杨伟最终杀死了指派他去执行任务的主治医师和担任他的联系人的女护士,自己也跳海自杀。


但这时,发现海洋竟然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


软硬兼施的佳作


中国科幻百年史中,科幻小说就是走的两条路子,一条以顾均正的编译作品《和平的梦》为代表,走重科学流派的路子,一条以老舍的《猫城记》为代表,走的是社会型科幻的路子,重小说的人文关怀。几经周折,发展至今,中国的科幻仍在走这两条路子。重科学流派的代表是王晋康的“核心科幻”流派,代表作是刘慈欣的《三体》,我在七年前釆访刘慈欣时他就反复给我强调过,他对人不感兴趣,他只对科学感兴趣。“核心科幻”是当今中国科幻的主流。韩松是当今中国科幻中的异类,他虽然对科学也感兴趣,小说中处处离不了科学,但他小说的着眼点却是人性,科技对社会的影响,是人文关怀。


中国科幻小说以前曾被分为“软”“硬”科幻两大类型。但自从中国科幻界通过讨论,一致认为,科幻小说首先是小说,是文学作品。在此基础上,中国当代科幻重科学流派发展成以王晋康创立的“核心科幻”的主流。而社会型科幻,则由科幻作家陈楸帆创立了“科幻现实主义”理论,通过在第六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科幻照进现实”论坛上的讨论,逐渐形成了社会型科幻的一个科幻创作流派。这个流派主张:“用科幻的思维,把现实中的荒诞重新组织成为具有强烈逻辑性、理性的东西”。


韩松是“科幻现实主义”的实践者,《驱魔》是“科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正如《三体》《与吾同在》《天年》等是“核心科幻”流派的代表作一样。


“科幻的思维”是什么?如果小说的人文关怀不与科技结合起来,那就不是科幻小说。科幻的思维是一种关于与未来科技发展的各种可能性,关于科学与技术的未来的创新思维,包括与哲学、宗教等相关的科技新思想、新方法,以及对未来科技全新创意的一种发散性、无拘无束的思维方式。


韩松的《驱魔》,便有典型的“科幻的思维”贯穿小说始终。这部科幻小说的科幻内核是,在大数据(书中的“算法”)、人工智能背景下社会的变化。它用独特视角深入思考了未来人工智能时代,在“大数据”控制下,对生命作出颠覆性阐释。


有人说,韩松的作品是纯文学作品,不是科幻作品。其实,韩松的每一篇科幻小说都有深厚的科学背景,对科技发展与社会关系的描绘,尤为精彩。他的科幻思维与人文关怀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深深融入小说的故事之中。他的小说是软硬兼施的纯正的科幻小说,是那些用科幻元素贴标千的科幻小说不可同日而语的。


《驱魔》是韩松科幻思想体系的集大成之作。书中透出的科学精神,宏大叙事的气魄,与鲜明的反乌托邦主义有机地结合在一起,闪耀出史诗般的光辉。

 

现实比科幻还科幻


韩松常说:“现实比科幻还科幻。的确,在世界全球化、科技大爆炸和中国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人类固有的思想体系、道德体系、文化体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韩松的小说直逼人性的阴暗面,把每个人潜意识中存在的恶,在头上没有“达克利摩斯”剑威摄的环境中,尽情释放出来,赤裸裸地暴露在人们面前,让你羞愧,让你无地自容。《驱魔》中的主要人物,多多少少都存在着人类共同的弱点:自私、嫉妒、滛荡、残酷、悭贪、谄媚等等,他们的丑恶表演,常常使你恶心。


他的小说还善于发掘黑暗深处的人性和社会,就像鲁迅的小说对“阿Q精神”等人性的黑暗,《孔乙己》中对社会的黑暗面尽情暴露一样,韩松《驱魔》中对人性的拷问、鞭打,是为了人类和社会能自省,走出黑暗,黑暗尽头是光明。


错乱的时空观是韩松小说的一大特点,《驱魔》把一次世界大战中人类被植入的“病魔”与现实世界中的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在历史瞬间相遇,美国《连线》杂志评论韩松小说中常常出现的错位感,说:“其实正是当代中国的一个刺耳主题。在那样一种未来,没有人能确信,自己所处的社会及其心智是否完整。”


美籍华人作家宋明炜评论韩松的小说时说:“犹如异世界的奇境,秘密正隐藏在当下中国的日常肌理之中,诡异的超现实情景看似不可理喻,却反而传达出写实文学中不可见的真相”。


如此,韩松的《驱魔》是一次成功的科幻现实主义尝试,是中国科幻在新世纪奉献出的又一部佳作。


刘慈欣曾说:“我们是二维世界,韩松写的却是三维世界。如果说中国科幻是一个金字塔,二维科幻是下面的塔基,而三维科幻则是塔尖。”


可以说,刘慈欣的科幻是向外探索的,空间的延展,文明的开拓,把对宇宙和多维时空的想象发挥到极致,是“核心科幻”流派的代表作;而韩松更多则是内在的挖掘,社会结构和心理状态的解构,他展开科幻思维,揭示文明发展背后的逻辑,把现实的人和社会放在未来的科技背景中去。


这些都让我对中国科幻怀有更大的希望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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