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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龙游 | 东华山之祭

 scjg8032 2018-01-29

余绍宋先生一直把龙丘山当作龙游祖山,又因明成化时龙丘山划归汤溪县,“吾县立名遂失依据”而耿耿于怀。的确,贞观八年置龙丘县,是以县东四十里龙丘山为名,余先生浓浓的龙丘情怀值得敬仰。但在许多老百姓的心里,龙游祖山并非龙丘山,而是东华山。


🔼(余绍宋《龙丘山图》)


东华山离通驷桥向东不到一里,是一座南高北低的椭圆形山冈。东华山以峰峦似莲华得名,山的上部为厚厚的黄黏土,下部为红砂岩,岗顶平缓。东华山北接五爪垅,南连石塔头,东与仪冢山相望,与仪冢山之间又隔着一条和尚垅。五爪垅、仪冢山、和尚垅这些流传已久的古地名,给后人以无限的想像空间:五爪垅象征王权?仪冢山代表墓葬?而和尚垅是否与寺庙有关?


东华山多古墓。旧志中就有宋人在山下发现古墓的记载。宋庆元年间,姑蔑子墓在东华山下被人挖掘,古物充韧,随即化为灰烬。唯有一些瓦缶完好,里面贮满了水。有人将此事刻石记载,却将这些瓦缶毁掉。在墓北数里,有大小的士包百余个,名百墩坂,皆为疑冢。另有《老学丛谈》也记载:“宋时,发姑蔑子墓,破其铭石,好古者琢以成砚。”


明知县万廷谦《姑蔑墓》叹曰 :“侯封原是越西垂,鞭弭曾随勾践师。去里旌旗出姑妹,江边壁垒泣吴儿。千年世事归三尺,百种培嵝类九疑。霸业稽山尚消灭,一邱何用冢累累?”


🔼龙游县境图(原载明万历壬子《龙游县志》卷首)


姑蔑子墓的发现,除了文字记载,并没有留下可考证的遗物。但在1992年考古中,东华山汉墓群一个家族墓地中又出土了三枚“鲁”姓铜印章。印文分别“鲁伯之印”、“鲁毋害印”和“鲁奉世印”,其中“鲁伯之印”为龟纽铜套印,子印刻篆书“鲁尊”,母印书“鲁伯之印”,可判断墓主人姓鲁,字尊,伯或为名,也或为爵位。按照其他地方同类出土器物推测,鲁伯墓中的男主人定非等闲之辈。龙游以齐、虞、鲁、乙四姓为最古,“鲁”姓铜印的发现,又可否为此提供些佐证呢?


而在1979-1993年期间,市、县两级博物馆陆续在东华山麓发掘和清理了百余座古墓葬,除少量商周时期外,主要以两汉时期为主,共88座。东华山汉墓墓室结构分土坑和砖室两大类,葬俗上有单葬、合葬,也有族葬。还出土了大量陶瓷器、青铜器和铁器,种类上既有礼器、日用器、明器,也有兵器和工具等。




结合文献和这些考古信息,我们可知:古龙游原为越地,是以土墩为墓形,随葬品以陶为质地、印纹为装饰纹样的越文化丧葬特色。此后虽经历了越被楚灭、秦汉一统,但传统文化并未因政权更替或战争而消亡,传统的越文化仍然顽强地存在并发展着,并且也存在某些土著特征,如盘口浅而直的盘口壶和筒形罐等。同时受到楚文化影响,从战国中期后,土坑渐加深并形成深竖穴土坑模式,墓内独木舟式的葬具也渐被楚式棺椁所替代,也体现了楚文化遗风。


东华山是先祖们精心挑选的一块风水宝地,东华山汉墓群是浙江省内发现汉墓最多、最密集的古墓群之一。墓葬反映当时的社会生活,是一个时代缩影。在先祖们留下的历史信息探密、解读中,可以想像到古龙游的繁华。


但是,后人对这些珍贵的历史信息似乎并不珍惜。上世纪50-80年代,在农田基本改造和工业建设过程中毁掉的古墓更是不计其数。如姑蔑子墓北的百墩坂,毁掉的墓大部分为东汉至六朝时期的大型砖室土墩墓。还听老人讲过,有一年,一村民在山顶劳动时,挖到一金属片,以为是铜条。家里小孩准备将金属片买与一外地人,而这外地人是北方来的,有些见识,认出此为冠上的金片。消息不胫而走,引起附近村民集体到山顶掘土淘金。


🔼县治前,随处可见各个时期的遗物:宋代年糕砖、建盏和明龙泉大盘瓷片等


庆幸的是,东华山、五爪垅和仪冢山已列为县文保单位,但愿这类毁坏或倒斗事件以后不再发生。


风水宝地往往多寺观。过通驷桥自龙兰路拐北转弯处,正中有一条宽约10米,长约200多级石阶的石子通道,上面即东岳庙(龙游酿造厂位置)。东岳庙,原为东华禅院,吴越时建,元末毁。明洪武十九年何思民重建,郑秉文曾撰有《重建东岳庙碑铭》,后于乾隆甲申年又重建。


因为有东岳庙,边上的小山丘也叫东岳山,俗称东岳殿山。东岳庙为二进,殿五楹,供有东岳大帝、诸多菩萨、四大金刚和十八罗汉等。孩子们印象最深的却是庙西南端的一个小殿,殿内供着两尊黑、白无常,龙游人俗称“长毛地方”和“邋遢相”。其面貌狰狞,凶相毕露,孩子们都不敢正面瞧它一眼,但每次去时又总是躲在大人身后看新奇。


🔼姑蔑地位置图(据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版《中国历史地图集》)


东岳庙很是灵异。《两旧志》记载,明隆庆前,龙游并无武安王庙,惟东岳大帝右有武安王像。知县涂杰求雨无应,命曹生制一文专祷于王。次日早上,其文在王坐中,白纸黑字,分明之甚,众人很惊诧,轻拨之,则变成灰。涂杰再祷告:“若雨,必建专祠。”第二天,果然雨,遂建武安王庙,即关帝庙,也在东华山上。


东岳庙除每年正月廿前后迎送城隍神灯会外,八月下旬,出城的毛令公,也要在此停留7天。按照习俗,鸡鸣和桥下两村村民,家家户户都要杀猪宰鸡,招待亲朋好友。为了迎神,还要大演庙戏,戏台便搭在东华山上,一时青烟缭绕,香客如云。


另一座寺在东华山的东北面,旧为延禧庵,明万历十九年知县鲁崇贤建。延禧庵原是余氏祀产,附祀宋乡贤余惠斌,余惠斌本来世居柳村。南宋初,遭传染病,家人死者十七人,不能外葬,就殡于家中,惠斌则携季子避居东华山麓。过了几个月回来,发现殡柩都有藤绕着,茎皆紫色,摘之有汁,鲜丽如猩红,就筑为墓地,而自已迁居到丛桂里,余惠斌是丛桂里及高阶余氏的始祖。清初时,延禧庵废圯,改称东安寺,但庵产属寺庙,附祀如初。而东安寺与和尚垅是否有关联,那就不得而知了。


🔼龙游县治图(原载康熙《衢州府志》)

东安寺上面还有个环翠亭,祀知县涂杰,曰涂公祠。隆庆五年,涂杰任龙游知县,在东华山建龙邱先生祠堂。龙邱祠建在东岳庙的北面,开基时,忽见祠址中有清泉迸出,乡民觉得奇异,都奔走相告:“涂公泉”,这便是涂公井的由来。


涂杰在任时,建鸡鸣书院,创归仁、宫庄两义仓,修鸡鸣、姜席堰,有鼎新之功,甚得民心,士民仰瞻叹慕,也为涂公在东华山立祠。


不只是涂杰,龙游老百姓的心里记着每一个有善政的知县。东华山上的永锡庵,原由县人方鸣骥捐资建。清道光中,知县周敦培有善政,死后,老百姓也祀于此庵,训导郑云书为之撰碑记。包括山上的姚公祠,也是祀明知县姚孙榘的。


🔼清康熙《衢州府志》卷三《山川图第三 ·龙游县山川图)


龙邱祠的北面有一座东华庙,只是不知是何年所建,庙底下是官府的预备仓。集善宫初也在东华山上,梁大同四年建。元至正间,县尹张答刺孙迁建于灵耀寺西边,也即三官堂。宫后有玉皇阁,道会司置此。而在道光三年的记载中,道院已经变成佛寺了。东华山上还有一座先农坛,清雍正六年知县徐景运奉文建坛宇,并置藉田四亩九分。先农坛远古称帝社、王社,至汉时始称先农。


中国的寺观,大多选址于寂静如幽、风光如画的胜地。龙邱十二景之一“东山红树”便是指东华山的胜景,东华山成了市民郊游的好去处。明代陆律在《东华春眺》中赞曰:“出郊时复眺东华,云树深藏十万家。石塔昼擎遥汉月,岑山暮接近城霞。团沙白鹭停还去,穿树黄鹂绕复斜。傲吏闲情随去住,未须长铗向人嗟。”


旧时的东华山,以秋时最美,处处是高耸入云的枫树,整个山坡被红叶覆盖着。东华山的枫叶除了深沉、透彻之外,还拥有一种空灵的美:风雨寒霜,一生守护,千年忧伤。脚步缓缓,看枫叶繁华山野,也繁华心事,那落叶声声,如泣如诉,低唱着凄婉的离歌,落叶如蝶为谁舞?那低诉的心语,是对繁华的眷恋,还是生命的轮回?难怪乡贤余恂游东华山时不由感叹:“移樽更向高岗顶,岩壑冷冷万里吟。” 




古诗有时也会成为咒语,正如清黄涛的凭吊诗所言“纵是亭亭红满树,清霜宿雨黯乾坤。”自清末以来,寺观倒圯,苍树乱伐,“东山红树”已成追忆,人们再也找不到那“白云红叶两悠悠”的闲情逸致,唯有斜驻山坡的那片疏篁还悠悠传来一曲风歌。


若是每一个生命体都似一片枫叶凋零,那不是一种悲哀,也不是一种失落,结束与开始都是零。我想,东华山也一样,数千年的地下遗存,是一丘黄土,或也是文明的延续。我反而有些欣喜,放眼三陆九州,又有多少古县城,能从商周一直延续到今天,坚守着一方土地?寥寥可数,而龙游古城是其一,东华山是见证。


有人念着,便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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