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为你介绍一个好老师,帮助您不要悲伤。她的名字叫:短尾白。
2009 年,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流浪了多久,从哪里来?为何被丢弃?但显然已经是一个在街头没人要的小东西,许久,许久。
有一天,台北县捕狗大队抓获了她,可以想像当时她的惊恐及颤抖。接着她被丢入中和收容所,这里本来是生命各种答案的另一个起点。一个典型答案是:第 12 夜,安乐死;还有一个答案是:幸运地被领养;另一个答案是最糟糕的,在收容中心感染疾病,不治死亡。
她碰到了这些选项中最后一个,感染了狗瘟热,一种导致她从此全身瘫痪的神经病毒,这个结局几乎没有分号,等待她的就是比流浪还遭的状况,也是生命终点前最糟的状态。 短尾白
她可能被丢在地上,全身脏臭,无力喝水,不能进食。收容中心如果没有足够工作人员,她可能比安乐死更惨,激烈且孤独地死。
但短尾白跳出了所有这些命运选项,她遇见了带着学生在中和收容中心当志工、做研究长达十年的苏璧伶教授。她瘫在那里,台大动物医院志工团队必须做出困难的决定,哪些染病的狗必须要先安乐死,才不致于扩大感染;哪些可以救。
短尾白当时已经四肢瘫痪,苏教授的团队决定救她的理由,居然是:她「超级爱吃」,每天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却还是好爱吃东西,这代表这只狗的其他器官仍然健康,而且她想活下去。
短尾白的戏剧故事还没有结束,一个医疗实习医生在恍神中给她下错了针,从此非常愧疚:每天拜托家人带排队才能买得到的法国面包喂她。是的,她已经瘫痪,连小便都需要靠人挤尿。但是对于生命,对于未来,短尾白没有什么茫然,更不必暴躁。 老人们说,能吃是福,短尾白也不例外
她的世界,从此就是一块嚼起来喷香十足、大大的法国面包。
于是自 2009 年起至今,她在众人合力下,住进了台大动物医院,成为台大动物医院的院狗。并且第一回有了名号:短尾白。
经过台大动物医院神奇的治疗,她的前腿居然可以移动了,后半身倒是全部瘫痪,无可奈何。苏教授于是帮短尾白做了一个滚轮椅:我第一次看见她时,还以为这是马戏团出来的住院狗。因为她矫健的身手,尤其上半身亳无碍事的「向前行」,有些时候,甚至可以滚地,乍看之下好像她正准备轮滑。
我的错觉不是因为我没有同情心,而是她实在太可爱,太快乐了。对生命她没有太多奢求,除了吃……到处吃。关于自己过去的悲惨,她脸上也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没有记忆,没有自怜。只要拍拍她的头,她即笑呵呵。至于当下生活,她没有苛求。
除了吃。 依靠滚轮椅行动的短尾白
过去 14 天南禅寺住院期间,每日为了灌食,搞到人仰马翻,我也绞尽脑汁,为她配食物。 上午鸡肉水梨池上米花椰菜,中午牛肉凤梨水梨胡萝卜高丽菜……有一天还翻出法国神厨 Paul Bocouse 的鹅肝配方,把鹅肝换了台湾鲷,其他尽量比照,伺候刁狗南禅寺。(当然这是因为她生了重病,不过,我太累了,还是忍不住诋毁她一下。)
短尾白显然闻到后方传来浓浓的香味,居然自己靠鼻子偷开门,没有后肢轮椅,直接拖着残肢,硬滑到南禅寺住的病房。这趟长廊光走路,人也要十几步,何况瘫痪的她,可见她的「吃志」多么高昂。
虽然所有实习医生都告诉我:一定要问过苏教授,才可以喂食她。但眼看她历经千辛万苦爬到我们的病房,我管她三七二十一,就偷偷塞了几块鸡胸肉给短尾白。
她的记性也真好,从此看到我,即一脸笑意,我想在她眼中,我就是一个大肉排,香味四溢,最好外加点当季水梨,配池上米,我就是个驻院三星主厨。 闻吃而动的吃货短尾白
短尾白待在医院近九年,一个小小的空间,长约 30 公分,宽 50 公分,但她已经相当满足。这九年她看尽各方被宠爱的名狗来来去去,守在医院分给她的小角落,从不叫,也不哭。生生死死,她看多了,明天不知道长相,昨日只代表吃的食物已经消化,当下只有一件重要的目标:Where has all the food gone?
医院对许多动物,本来是苦痛的代名词。对于短尾白,那可是她一生最安稳,得到最多爱和幸福的家。这里多数的实习医生,都比她进动物医院资浅,所以在这里,她除了有一个编号,可能一辈子第一个名字外,还有个重要头衔:「学姐」。
哦,对了,她是母的。但是她夜晩时,研究生会固定为她挤尿,短尾白的表情,仿佛享受脚底按摩,没有羞涩,非常感恩。
今晚夜里,我带着南禅寺回家,我知道她的生命已经倒数,心中纵有不舍,看到短尾白,我已不再伤心。我本来的泪水在风中,已化成爱,我想把剩余的爱,更多的祝福,给生命力无穷的短尾白。 拥有医院专属 ID 的短尾白,已经是资历很深的学姐了
由于对生命的爱,使她更值得生命……逆风不流泪,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歌唱「我的食物在何方?」寻寻觅觅的不是愚蠢人类无聊的爱情,而是具体又芳香的食物。
她曾经流浪,如今她已有所居:她曾全身瘫痪,如今她已有滚轮车:她不必争特别的宠爱,因为从一无所有,到一点点爱,她已飞扬愉悦。
一个知道什么叫做「足够」的生命,活得如此丰足。
于是我仿佛听见未来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将传唱:有个先知,她的尾巴是白色的,她的形象不是人,而是从容的一只狗,她不必站在苍茫云海之处,已经得道。
她在台北最边缘的角落,启发每一个自以为受苦的人。
请相信这个温暖的家。
这里虽然很小,但是单纯又天真, 它是我一生最好的归宿, 也是你们的毛小孩无助时,最好的照料之地。
即使有一天真的不得不离开, 我只会坚定地对我的老友道一声「再见」; 我已了无遗憾。 因为在这里,我体会到人们对我无所求,无保留的纯真之爱。
人们说这世上已没有真情, 山盟海誓也一文不名, 如果你也这样感觉, 请到我幸福的小家居: 我一点也不这么认为。
你不必同情我,也勿须担心我。 我记忆中在这里的每一天, 都是温暖,都是真情。
当然,这个家来来去去的狗, 没有一个愿意和我山盟海誓, 他们大多已经享有很多爱和自由, 所以害怕成为我的邻居。
但我的家并非遥远的异域: 你其实不必恐惧, 这里偶尔有妩媚医生, 娇美小姑娘、帅气造型男, 看看我,始终在这里如何被呵护被珍藏;
哦!我必须坦承,最早我也曾萌生对某个过客璀璨的爱情幻想, 后来我逐渐明白,他们都会离开:他们只是过客。这里不是他们的家。
于是我不再执着, 决定把冰箱中的食物, 当成我今生今世, 惟一的北斗七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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