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永道 恰似奔腾翻滚的洪峰骤然化作涓涓细流，除夕之夜，火车上爆满的旅客突然变得稀疏寥落，车厢里空空荡荡的，任你横躺竖卧。此时此刻，路近的路远的，都赶回了家。有几个像我一样还在路上晃悠？ 每年我都节前到家。今年忙，耽搁到这会儿，家人准得嗔怪。因为年下活儿多呀：采买、洗菜、剁馅儿、和面……一直要忙到联欢晚会开台。望着窗外向后掠去的璀璨灯火，心头漾起阵阵歉疚。 11点到站，跳下车就往家奔。 户户欢聚一堂，又禁放爆竹，街巷阒寂。一路疾走，想，这阵儿忙完了吧？ 轻轻推开屋门，灯光明亮，全家都在。妹妹尖声喊：“哥！哥回来啦！”妈在蓝布围裙上揩着面手，问：“咋才回来？”奶奶笑眯眯地指点着：“先把背包搁下。”爸爸放下书，抬头端详了一眼：“啥事忙到今儿？” 我忐忑地试探：“活儿都完了？”妹妹撅起嘴：“还等你哩？都弄对咧。”说着，进里屋去叫爷爷。 环顾四围，摆满饺子的秫秸箅子，宛如一片片硕大的荷叶，“漂浮”在桌子上、柜子上、写字台上、茶几上、书柜上，初一初二都吃不完。不用问，厨房里的菜、肉早已拾掇得妥妥帖帖，年货也置办得停停当当。 爷爷从里屋出来，坐到桌边。“回来还不算迟。”爷爷似乎没有责备我的意思。他高兴地张罗：“赶紧吃吧，娃都饥咧。” 我问怎么没让70多的爷爷先吃呢，妹妹说：“爷爷一定要等你！” 我这才注意到桌边一只只小白碗，里头有少许醋、酱油，漂着一圈圈香油，碗下码着筷子。老人家也跟大伙一直等到这会儿！ 我连忙端起一箅饺子，喊：“先给爷爷下！” “你甭管，年饭一时就好。”妹妹边说边进厨房去帮妈妈、奶奶。 爷爷慢悠悠吐出一句：“年饭是团圆饭，这是规矩。得等你回来。” 我喉咙一时哽咽，说不出话，卷卷袖子进了厨房。 是的，除夕是回家的日子，团聚的日子，这是世代留传、辈辈相袭的“规矩”。 即使远在天涯，也要赶路回家。 这其实是一份深深的牵挂。 我猛然醒悟：牵挂，被牵挂，这就是我们一生的家。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