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词|吴文英《解连环 留别姜石帚》

解连环 留别姜石帚

思和云结。断江楼望睫，雁飞无极。正岸柳、衰不堪攀，忍持赠故人，送秋行色。岁晚来时，暗香乱、石桥南北。又长亭暮雪，点点泪痕，总成相忆。  杯前寸阴似掷。几酬花唱月，连夜浮白。省听风、听雨笙箫，向别枕倦醒，絮飏空碧。片叶愁红，趁一舸、西风潮汐。叹沧波、路长梦短，甚时到得。

 

世人多见梦窗幽邃绵密，不知其空灵流转处亦非常人所及。而词中腾挪布置，真使人读词如解连环，重重解后，犹不知去梦窗心事多少。

这首《解连环》题中即点明留别之作。上片从石帚视角写起，直切主题。想友人自江楼远眺，思绪与重云缠结。又暗引渊明停云思亲友意。雁为传信使者，当雁痕自江天划过，一去无迹，留下楼头凝伫的那人，望断重云。惆怅无端，不言自明。

姜石帚是宋末杭州士子，生卒事迹难考。本是淹没在历史中的人，却因着梦窗而为后人勾索。前段时间看电影《寻梦环游记》，其中提到人的二次死亡，是被世界上所有人遗忘。由此看来，不仅词人因词而存，连同其知交故友也得以因词而存了。

“正岸柳、衰不堪攀，忍持赠故人，送秋行色”回忆当时，石帚依旧俗以柳条相赠。而柳枝萧疏，令人无从攀折。“忍持赠”的忍，实为不忍。柳自不堪攀，人亦无计留，柳既不忍折，人亦不忍别。

“岁晚来时”或是因留别处有梅树而展开的想象。待到友人岁暮重来时，待到梅花开遍石桥南北，待到长亭暮雪似离人泪痕，都将化作无尽追忆。写暗香，着一“乱”字，表梅花虽盛放而无序，暗香缥缈不知所起，似人心绪飘忽无定，笔下是花，乱的是心。

“长亭”是送别地。“暮雪”似“杨花”，用东坡“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总成相忆”一收，过去与未来，皆在四字之中，回应开头的“思”。

过拍“杯前寸阴似掷”一转，回思往事，樽前酬酢，花间月底，光阴浪掷，痛饮不知愁。

“省听风、听雨笙箫”“省”，应为记省，省悟之意，念别后，忆当时，同是笙箫燕席，“听风听雨”与前“酬花唱月”形成心态上的对比。“向别枕倦醒，絮飏空碧”料日后酒醒时分，应如柳七“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般，对一天飞絮，徒增愁思。

“片叶愁红，趁一舸、西风潮汐”视角回转到留别时分。枫叶之上，尽作离愁之红，红叶随着小舟，趁西风逐水而去。是叶是人，浑不可辨。

“叹沧波、路长梦短，甚时到得。”承接前拍而来，遥想词人此去，不知前路如何。如水中红叶，未解何处才是心之彼岸。而“路长梦短”，与前“倦醒”相照应。

梦窗此词用笔不似往日秾密。时空的不断流转变换，本就是他的擅长手法。在此更似情之所至，顺手拈来。大抵情动于衷，难于抑制，所以俯拾皆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