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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船记

 圆角望 2018-02-01

    刘江滨

    虽然我的名字里有“江”,却生在旱地,家乡有老漳河、滏阳河穿过,但几近干涸,纵使有水也是孱弱如小溪,打小没见过船长啥样。有时候下了大雨,地上汪了水,遂拿着树叶草棍儿放在水面上,当作小船。后来读了庄子《逍遥游》,看到“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的句子,不禁会心一笑,原来古人也这么玩儿过。

    上大学之后,星期天和同学们去公园玩,公园里有一片湖,波光潋滟,飘荡着数艘小船。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船。我们七八男女同学租了两只船,唱着歌,在水面上划将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是件浪漫的事,但划桨却不那么容易,弄得小船七扭八歪,原地打转转,费劲巴力半天方行进一点点。

    工作后一次去武汉旅游,然后要去看看庐山真面目,没有买上车票,便想到了坐船,顺江而下正好可以到庐山脚下的九江。这才看到了长江,好宽,好大,我们家乡的河流没法比。诸如烟波浩渺、莽莽苍苍等成语用在这里恰如其分,是个生动的写照。大江之上,各种大船小船川流不息,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味。我登上了轮船,哪里舍得坐在舱中,一直站在船舷边上,扶着栏杆,欣赏两岸风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长江从宜昌以下已进入辽阔的地带,水流已由湍急变为平缓,所以,走在船上,如履平地,且视野开阔,景色宜人。此次坐船成为一次舒心怡神的记忆。

    坐海船就不那么舒坦了。那年去泰国普吉岛,搭乘海船,船不大,在茫茫大海上“乘风破浪”。小时候写作文经常用“乘风破浪”这个成语,充满了革命的豪情,谁知,真正到了“乘风破浪”的时候,才觉得一点都不浪漫,而是苦不堪言。海面上风大浪高,船在颠簸起伏中前行,一颗心也一会儿抛起,一会儿跌落。先是头晕,接着胃开始抗议,抗议的方式就是呕吐,吐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塌糊涂,斯文全无。好在一个钟头就到了目的地。从此视坐海船为畏途。不仅想起了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出国留学的学子们,主要靠坐海船旅行,像鲁迅、周作人、郭沫若、茅盾等人去日本还近些,而钱钟书、冰心、林徽因、徐志摩等去的欧美,需要在大海上漂泊一个月左右,天,咋受得了?尤其像纤纤弱弱的林徽因小姐这样的弱女子,何以堪当?

    这次坐船还留下一个惨“痛”的记忆。我所乘坐的轮船系游船,没有停靠在正经的码头,而是停在一个沙滩上。游客们自己撸袜脱鞋,赤脚蹚水走向岸边。从游船迈向引渡船时,由于光着脚,船板很是光滑,一脚下去出溜一下摔了个仰八叉,尾骨重重地磕在船板上,立刻一阵钻心剧痛,嘴里哧哈哧哈,头上冒出虚汗,我都怀疑是否骨裂了。这种疼痛感一直伴随到我旅行结束,虽无大碍,但严重影响了旅行的心情和质量。

    我是北方的“旱人”,坐船的经历寥寥可数。但读中国古代诗文,却发现“船”(舟)的字眼竟如繁星点点,闪烁在册页之间,船不仅是行脚的交通工具,其隐含的丰富繁复的人生况味令人嗟叹。先民逐水而居,船便与人发生紧密的联系。“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特。”《诗经》中这首《柏舟》开启了泛舟江河湖海的浪漫主义传统。想想这样一个情景:一个文人手持一把雨伞或纸扇,伫立船头,身材颀长,玉树临风,在水上施施然依船而行,与金戈铁马、疆场厮杀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样式。孔子“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李白“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苏轼“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张岱“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都反映了进退有据的隐逸飘然的人生态度。孙子云,吴人与越人虽然交恶,“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唐太宗引用荀子的话称,“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里,船已离开了本来的意思,引申到政治领域和治国理政了。基督教中将诺亚方舟隐喻为人类在灾难中最后的庇护所,佛教中的大乘小乘都是欲将挣扎在苦海中的他人或自己“渡”向极乐的彼岸。

    其实,人生就是一只船,在命运的河流中,欸乃一声驶向何方,全在于手中的这把桨,你是坐船者,也是摇橹的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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