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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拣了个娘

 海上来信 2018-02-01
故事梗概:
    的哥张寅生救了一位老大娘,不料却被诬为肇事者。张寅生将大娘接回家中养息,从此把她当成了亲娘。刑警大队副大队长薛文与同学们得知后,深为寅生拣回个老娘的尴尬处境焦急、担忧,经薛文设计,终获洗清寅生不白之冤的证据,使真正的车祸肇事者浮出水面。当大娘被接走之时,寅生将她认作了干娘。(原创 约6000字)


                          一不小心拣了个娘
 
                                                            
                                                                    文/冯云广
 
 

    一个风雪之夜,的哥张寅生偶然救了一因车祸而受伤的老大娘。不料,当老人在医院被抢救过来后,他却被诬为肇事者。大娘的两个儿子来过一次,临走给张寅生留下话,老二王豹说:要是伺候不好俺娘,俺饶不了你!老大王龙则说:咱弟兄们是前世的缘分,反正你养也是养,俺养也是养。陪护一周后老人伤愈,迫于经济压力及事故责任一时无法认定,张寅生不得不将大娘接回家中继续养息。妻子见状十分恼怒,一气之下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一、一条妙计出桃园
 

    张寅生是有名的大孝子,家里凭空添了个老娘很快就成了街谈巷议的话题。听到人们的议论,寅生也曾懊悔过:一怪自己一念之差,好心办了坏事情;二怨个人稀里糊涂,一不小心就拣回个素不相识的老母亲。然而思来想去,他最后还是认为人命关天,非同小可,不管怎么样,作为一个有道德、有正义感的人,决不能见死不救,因此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天是阴历腊月初一,距张寅生拣了个老娘已快一月了。经潘国华联络,寅生的八九个同学今晚在桃园酒家聚会。难得的是,在刑警大队当副大队长的薛文也准时赶到了。
 
    酒过三巡,大伙儿的话就多了起来;而话题,则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张寅生身上。潘国华到寅生家去看过老大娘,他对情况了解得多些。据他说,这位老人七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子很瘦弱。他去时,大娘正盖着被半躺在床上,有茶有水,一伸手就能够到,桌上还有寅生给预备的那台很好用的双卡四喇叭收录机。看样子,老大娘在寅生家住得很实落。就是一点,不管你问什么,她闭着眼半睡不醒的,总是不答腔、也不说话,令国华也摸不着头脑。
 
    席间,薛文问了问案情的大致经过。张寅生简要地说了一遍,并说大娘“不像个无良之人”,看起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等。话音刚落,大伙儿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数落埋怨的,也有打抱不平的;有说“如今良心能值几个钱”的,也有说“再有难处也不能诬陷好人”;有要起诉的,也有要找媒体曝光的。还有的同学说:“什么东西不好拣,偏偏拣个老娘回来?”国华则说:“行啊你,一不小心就拣回来一个娘,你要是再一不小心拣回个爹来可咋办?”
 
    见大伙儿没拿出个合适的主意,张寅生说:“反正我也没有娘,不中我就当亲娘养着她就是了。”“你犯傻啊?孝顺你娘应该,孝顺别人的娘就得有原则。你能养一个月、养一年,但你能养她一辈子?给她养老送终?即便是你真想找这么个娘,也不能背黑锅,不能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人家的娘你给人家养着,这算是个什么名分?”国华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就在大伙儿议论的时候,副大队长薛文一直绷着脸,只管独自抽烟。起诉须举证,但张寅生的证据在哪里呢?只要设身处地的为张寅生想想,问题并非那么简单。一时间,大伙儿都感到束手无策,不断地将目光投向薛文。
 
    “雷锋是怎么死的?”薛文突然开口,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大伙儿闻之一愣,齐刷刷地将目光注视在他的脸上。虽然,他的话音并不很高,但听起来不免令人震悚,默然思之又教人心头一沉。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雷锋是怎么死的谁不知道?这还用问?可他问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看他神情挺严肃,大伙儿正想问他,他却又开口说话了。薛文不温不火地道:“……就是叫这些人给气死的。”话音未落,一丝苦笑在他的嘴角上转瞬即逝。这时的屋子里,虽无惊雷却犹闻雷声,有人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随之,大伙儿陷入沉寂之中,好久再没人讲话。
 
    薛文又问寅生:“事故科的人问她是谁撞的,她确实是说你撞的?”寅生答:“是。”“接到你家里这么些日子了,你和大娘就再没谈过撞人的事?”寅生说:“我倒是想好好问问她,可看她根本就不想提,我也就不问了。”“并非不想问,是没法问,对吧?”“嗯。”“哦,大娘喜欢听录音机?”“是个老戏迷了,就愿意听我那些戏曲带。”“都听些什么带子?”“京剧、豫剧、黄梅戏,最喜欢的还是吕剧,我看她翻来覆去光听我那盘《墙头记》。”“是吗?”“有好几回,我回家见她两个眼泡通红,录音机里都是放的《墙头记》。”
  
 
    大伙儿又喝了几杯酒,安慰了一番张寅生。薛文对他说:“明天,我再跟交警大队的领导商量一下。你呢,把在事故现场拣的那个破后视镜好好留着。另外,你须……”只见两个人靠近了些,薛文把嘴贴在寅生的耳朵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阵子。“管用?”寅生显出不大相信的神情。“管用,搞不好还是个关键呢。”薛文说。“这……恐怕很难办到。”寅生连连摇头。“不想办法永远办不到。”望着墙壁上挂的一幅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油画,薛文平淡地说。
 

二、把酒殷勤探真情
 

    尽管案发时车牌号看不清,又没找到目击证人,但警察根据张寅生提供的线索,经过连续几天的摸排调查,终使案情趋于明朗。
 
    案发当晚,一蓝色轻卡在轿杆胡同的路口附近与一加长货车会车,由于天降大雪,路面坑洼不平,两车发生刮蹭,轻卡的左后视镜被撞掉。司机右打方向之时,又将一逆向行至车前的路人刮倒在地。轻卡前驶二十余米后,司机曾停车向后张望片刻,随后加油门、转向下了机耕路,开进了一个叫作史家官庄的村子。出租车司机张寅生行车至此,迅速将受伤路人送往医院抢救。
 
    在调查中偶然发现,史家官庄的三辆轻卡中有两辆为蓝色,其中一辆的车主居然是张寅生所救老人的二儿子王豹的。经排查,王豹有重大嫌疑。此后,又在嫌疑人小女儿的房间抽屉内找到肇事车辆右倒车镜一个,经鉴定,与出租车司机张寅生在案发现场所拣到的一破碎的左侧倒车镜,同属一辆车。
 
    儿子撞伤生母,母亲竟遭遗弃;好人无端受诬,救人反被加害。这个原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人有疑问,说:“她儿子把自己的老娘撞倒了,难道就一点也没看出来?”据寅生回忆,当时大娘的装束很特别:身上穿的是件奶油色的羽绒保暖服,脖子上围着条又厚又长的白围巾。衣服、围巾都像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们穿的,除露着眼睛外,围巾把头、脸都包得严严实实。薛文副大队长后来得知,实际上,羽绒服、白围巾都是王豹的小女儿的,并且是有人仓促间给老人穿上的。
 
    这天是腊月初八,俗话说,喝了腊八粥,就把年来数。傍晚,张寅生早早收车回家,路上买了些大娘喜欢吃的东西,还有《李二嫂改嫁》、《小姑贤》等几盘新磁带。他炒好菜、烫好酒,把盘碗摆上茶几,再让大娘盘腿坐在长沙发上。他在录音机里放上了一盘《李二嫂改嫁》,按下放音键,然后便要与大娘喝酒。起初大娘不喝,经不住寅生相劝,也一点一点地喝开了。屋里暖气放着,一小杯酒下肚,大娘的脸就有些红了。
 
    寅生天南海北地拉,大娘因不善言辞,话倒不多。他讲人生经历,说社会新闻,诉生活的感慨,谈逝去的亲人。说:“大娘,我娘是我九岁那年死的,自从前年父亲也因病去世后,家里已经没有旁人。”大娘说:“俺家里你大爷也是前年没的。”寅生提起他娘给他做棉袄说过的话——“亲娘续肩,后娘续边“,“千层单不如一层棉”时,大娘眼圈红了。说起年少之时别人都有娘,而他却没有,有时晚上做梦都梦见娘时,大娘“扑簌扑簌”的直掉眼泪。“说实在的,我还真想再有个娘哩。”寅生伤感之余,禁不住动情地说。
 
    “我能看出来,这些年,你老人家吃的不是一般的苦,遭的也不是一般的罪,你其实也是个好心肠的人。”寅生喝了口酒说。“快别说了,孩子。”大娘说,“你大娘来了,倒把媳妇、小孩给撵了,你说你大娘还算是个人?大娘对不住你,大娘是该死啊!”“说句心里话,大娘。从你住到我家里的第一天起,我就把你当成是我的亲娘了;从今往后,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儿子,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娘!”
 
    此时的大娘,把脸朝里,不住地抹着眼泪。录音机放完一盘,寅生就再换上一盘,娘俩喝到现在,已放了五六盘了。寅生把它摆弄了几下,说“叫它歇歇”,然后就把录音机关了。“大娘,你不要伤心,要是没有这档子事……”“哪档子事啊?”“噢,就是……要不是我开车撞着了你,咱娘俩还没有缘分坐在这里呢。”
 
    “孩子!”大娘突然大声地说,“不是你撞的俺,不是你撞的俺!”“大娘你喝醉了,”寅生一笑,“你跟人家说是我撞的你,你忘了?”“不是,不是。孩子,是你大娘诬赖你,是大娘的良心叫狗给吃了!”“真不是我撞的你?”“真不是。孩子,你是好人,大好人,天底下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大好人。要不是你救了俺,俺早冻死在马路上了。”“这事开不得玩笑,大娘……”“不是开玩笑,真不是你撞的俺!”“大娘你说不是我撞的你,那到底是谁撞的呢?”“是别的车撞的。”“谁的?”“……知……不道,反正车不大。”
 
    初十是星期六,下午下了班,薛文、潘国华和几个同学一起来寅生家看望大娘。见她已经康复,脸色也不错,都很高兴。明天,大娘的大儿子王龙将来接她回家,薛文等人也算是来提前送个行。
 

三、拨开迷雾现“墙头”
 

    见大伙儿很关心这个案子,薛文就扼要地谈了谈经过。然而他接下来讲的情况,却使大伙儿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自前年大娘的老伴去世后,大娘由她的两个儿子轮流赡养,兄弟俩是半月一轮。由于两个儿子忤逆不孝,致使老人陷入饥寒交迫的窘境,而他们也常为大月小月,为谁多养了几天、谁少养了几天的琐事而闹纠纷、起争执。事发当晚,老人正住在王豹家,因不堪儿媳凌辱,冒雪离家出走,欲往居于轿杆胡同的外甥家暂住一晚。小孙女虽疼奶奶,却无力改变家中现状,她随之哭着追出去,将自己的羽绒服、围巾都给奶奶穿戴上了。“所以,老人被撞而儿子却没认出她来也是可能的。”薛文说。
 
    “不过大娘……”潘国华看了眼正拥被坐在床上的大娘。见她默然不语,就继续说道,“大娘说她是被寅生撞的,我总觉得难以理解,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其实,大娘倒地的时候,她知道是谁撞的她。”寅生代老人回答。
 
    “啊?!”有人惊得叫起来。“怎么?大娘竟然知道是谁撞的她?”国华也很诧异。“既然知道还说是寅生撞的,这究竟是为什么呀?”有人则大惑不解地问。
 
    见大娘在暗自落泪,大伙儿都不由自主地看着寅生。“昨晚,大娘和我拉了半晚上,什么都告诉我了。她在路上,借着车灯认出了前边开来的车是王豹的,心想不管怎么样,今晚去外甥家的事跟他说一声吧。她哪里料到,儿子撞倒了她后,不仅不问反而驾车跑了。”寅生说。“什么?大娘当时就知道撞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儿子王豹?你、你再说一遍?”国华着急地问。
 
    寅生语气平静地又说,“确实是这样,大娘知道,是她的儿子开车撞的她。当时,大娘的意识还算清楚,儿子的逃逸对她刺激很大。她对我说,‘人没死,心早死了’。在医院抢救过来后,她打谱就是死在医院里,或者是住在医院的走廊上,也坚决不回去了。于是……就说是我撞的她了。”
 
    “咳!你看这事闹的。”国华说。“怎么能这样?”另一个同学脱口道,“就是再不想回去,也不能赖……”忽然他想到大娘也在场,连忙以手掩口,止住了话头。“你们是不知道,后来大娘看把我难为得不轻,曾经半夜起来去寻短见,幸亏被我发觉。”“噢,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把大娘接到你家里来呢……”国华自言自语地说。
 
    听寅生说完,大伙儿都觉得老人实在太可怜。在《墙头记》一剧中,张木匠的两个儿子大乖、二乖,都不想奉养这个年老力衰的累赘,他们这边从墙头上把老头托过去,那边就推过来,最后老木匠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颤巍巍地坐在墙头之上,哭声动天。“想不到,几百年前的《墙头记》现在还在上演,这王龙、王豹的作为丝毫不亚于戏里的大乖、二乖,甚至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国华说。“哼,比大乖、二乖还不是人!”有人忿忿地说。
 
    “最近这几天我才忽然意识到,”寅生又补充说,“大娘之所以喜欢听《墙头记》,除了剧中有同病相怜的老人,她可借以排解自己的痛苦外,似乎还有她的某种渴望,或者说是期待……”“你说什么?什么渴望、期待?”国华问。
 
    “我在想,大娘历经磨难,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戏里的主要人物,也就是那个被托到墙头上的张木匠,她是在盼望着另一个人物王银匠现身呢!”寅生说。“就是剧中救了大乖、二乖他爹的那个王银匠?”国华若有所悟。“嗯。”寅生答道。
 

四、拣来的老娘变干娘
 

    因想起了一个重要的情节,国华就对薛文副大队长说:“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既然伤者——也就是大娘,一口咬定是寅生撞的她,你们仅凭倒车镜就能认定大娘的二儿子王豹是肇事逃逸的嫌疑人?就能认定寅生是无辜的?”见大伙儿都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薛文就说:“这个问题提到点子上了。能证明寅生清白的只有一个,并且是关键,即受害人的指认。”
 
    薛文转过脸去,和颜悦色地对着大娘说,“大娘,你改口说不是寅生撞的你的话,已经录在磁带里了,这盘磁带就是该案最直接的证据。不过给你录音的主意是我出的,你可千万不要怪寅生。”只听大娘说:“不怪,不怪,寅生做什么俺都不怪。只要能证着他是个好人……”
 
    国华问:“偷录的录音带不是不管用吗?”有人说:“我也听说,凡是偷录的就不合法。”也有同学说:“要是有其他证据,录音带也可能起点作用。”薛文道:“对视听材料作为证据的合法性,曾有过较长时间的争论。数年前实施的新的证据规则,已将合法的偷拍偷录视为有效,目前已成为法定的证据形式之一。尽管如此,却仍有许多人按照惯常的思维方式,只重书证、物证和证人证言等传统证据,从而忽视了音像资料的作用,这也是事实。”
 
    “有了寅生所录的磁带,他作为交通事故责任者的嫌疑无疑被排除。与此同时,他的角色也就转换为一起交通事故或一起交通肇事案的目击者、见证者,他的证言也因此而成为审理此案的一项重要证据。所以,唯有这盘非正常录制的磁带,才能使他由嫌疑人到目击证人的转变得以实现。如果大娘不推翻自己原有的指认,问题就会变得很复杂。即使肇事车的后车牌及放大号都看不清,但只要有了寅生的证人证言和他提供的物证——如倒车镜,加上案发当晚大娘所穿戴的其孙女的衣物,她儿子王豹也就无法再抵赖了。”薛文分析道,“当然,寅生的偷录有诸多的不确定性,取证的难度可想而知。然而可喜的是,在大娘的‘配合’下,关键的证据终被他顺利地拿到了。”
 
    “这么说,你在桃园酒家是给寅生出了一条妙计哩。”潘国华说。关于案子的处理,薛文讲了讲定罪的依据和有关的司法程序。“鉴于本案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的身份比较特殊,将来受害人的态度和意愿,有可能对判决产生影响。”薛文说。“孩子,快把他抓进去吧,就算俺没养这么个儿!”只听大娘接话道。
 
    大娘的目光在屋子里缓缓地移过来移过去,一副很留恋的样子。一个同学见状便说,是张寅生伺候得太好,大娘舍不得走了。国华笑呵呵地说:“依我看,不是大娘舍不得寅生,而是寅生从此离不开大娘了。”这时,薛文副大队长很关切地道:“大娘,你来这里已一个多月,孙女、孙子都想你了,也快过年了,放心回去吧。你儿子要是再不孝顺你,让你挨饿受冻,我就给他新帐旧账一起算。”国华也对大娘说:“有事就让你孙女给寅生打电话。”

    薛文分别看了大娘和寅生一眼,很有些感慨地说:“虽说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定,但社会上还是正义为主流,好人占多数。寅生,你是一不小心拣了个娘;我们呢,是连票都没买,就欣赏了一出现代版的《墙头记》,而且还非常得精彩呢!”说得大娘也不由得笑了。

    听张寅生说他已将大娘认了干娘,薛文要大娘回去好好保重身体,并表示正月里的时候,去史家官庄看望她。张寅生说:“娘,我听音像店里说,《墙头记》现在有了后传,等新带进了货,我连《李二嫂后传》一块买来,说不定哪天给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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