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两无成，贱而懒且直——“中国梵高”徐渭的艺术人生

“山阴徐渭者，少知慕古文词，及长益力。徐渭既而有慕于道，往从长沙公究王氏宗。谓道类禅，又去扣于禅，久之，人稍许之，然文与道终两无得也。贱而懒且直，故惮贵交似傲，与众处不浼袒禓似玩，人多病之，然傲与玩，亦终两不得其情也。”

——徐渭《自为墓志铭》

艺术与疯子的界限在哪里？

1989年，“中国现代艺术大展”现场，肖鲁对着自己的艺术作品“对话”连开两枪，成为这次展览的“谢幕礼”。肖鲁认为这是一次“纯粹的艺术行为”，但她的这组“行为艺术作品”，与展览中避孕套、孵蛋、洗脚、吊丧等行为艺术一起，引发了巨大的争论：艺术的临界点在哪里？

疯狂不仅属于行为艺术和现代艺术，疯狂是灵感激烈澎湃的喷涌而出。“酒酣胸胆尚开张”，半醉半醒之间的状态催生了艺术作品的恣肆娟狂。金庸笔下的“丹青生”，好丹青更好美酒；傅抱石纪念馆上悬着楹联“无酒学佛 有酒学仙”。

疯狂也是艺术作品对自我的探索和表现。毕加索的艺术作品打碎人体结构，梵高的世界扭曲光线与阴影。疯狂，像是艺术的另一个代名词，成为艺术的衍生。

回溯中国古代，“疯狂”也能找到他栖居的灵魂。徐渭或许正是其中的一个。徐渭，绍兴府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号“青藤老人”。他曾是抗倭直浙总督胡宗宪的幕僚，在胡宗宪被下狱后精神失常，屡次自杀而不死。

在正史上，徐渭并不是声名显赫之人；但在艺术史上，毫无疑问，这位明朝艺术家是中国艺术跨时代的巨匠。他的“泼墨大写意”影响深远，为后人推崇。

“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看过徐渭的画后，刻一块方引“徐青藤门下走狗郑燮”，自称自己不过是“青藤门下一走狗”，可见徐渭在艺术史上地位之尊崇。但是，他先后就此自杀，又杀死自己的妻子，做人却远不如做艺术。

徐渭风格大胆创新的“泼墨大写意”，似乎来源于他非同寻常的人生和疯狂而凌乱的精神世界。在胡宗宪下狱后，徐渭惊惧交加，曾经得过的疯癫病复发，长期陷入被害妄想，因而有严重的自杀倾向。

他九次自杀而不死，拔下墙壁上的钉子扎入耳朵，用铁锤击打自己的肾脏等等，逐一尝试，但每次都被成功救活。在这期间，他模仿张岱为自己写了一篇墓志铭，愤恨自己不管是写文章还是做人都一事无成，“贱而懒且直”。

嘉靖四十五年，徐渭的疯病继续加重。这一次，他杀死了自己的继妻张氏。徐渭被判入狱七年。令人惊讶的是，反而是在狱中，徐渭的精神状态有所缓和，潜心揣摩绘画理论。

出狱后，他开始云游四方，又因为性格与曾经的一些老朋友交恶，晚年贫困潦倒，时而卖画为生，时而用斧头划破头脸，精神疾病再度加重。七十三岁时候，徐渭终于离开这个世界，死的时候只有一条狗、一张木板床相伴，床上连一床像样的席子也没有。

纵观徐渭的人生，可谓是坎坷寥落，令人唏嘘。至于他的艺术创作，无论诗文还是画作，徐渭都可谓是“恣露胸臆、奇傲纵诞”，与世俗大不相同。他的花鸟好用大块墨色、大笔墨线，重在形似，不求神似。

寻常人画牡丹都喜欢色彩鲜艳、倾国倾城之姿，徐渭偏要用墨色渲染，批评牡丹媚俗。徐渭最有名的还是画葡萄，构图大胆，风格放纵，堪称传世佳作。对于这位艺术家，寻常的好坏，似乎都难以界定饱受精神疾病困扰的他的一生，只留下一幅幅绘画，铭刻着他一生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