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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允乐 雪乃天物。冬之领跑者，春之马前卒。吐纳自循其序，青女①司之幽都。色胜白玉，状乾坤之大美；花呈六瓣，惊造化之鬼斧。昆仑仰其节，方壁立千仞，坦荡襟怀；黄河慕其品，终澎湃万里，潇洒风骨。清誉汇之诗河，存千万华章佳句；美景存之画卷，留万千丹青丽图。 雪之将出矣，天象异殊。动之山寒水瘦之季，行之变幻莫测之术。冷气积，云物愁。六幕晦重，日月不出。初时，朔风于萍末渐起，彤云似蛰龙初蠕。继之，云横九岭，风满五洲，春秋代序，阴阳惨舒。先者零霰若雨，淅淅沥沥；后则翻飞鹅毛，飘飘忽忽。云为其驾，越八荒之超然；风助其姿，翩九霄之雅舞。状若扑朔，造梦幻之境；声比天籁，实有中若无。或聚或散，时密时疏，如玉龙脱鳞甲，似麻姑掷米珠。可言柳絮因风起，有说撒盐空中舞。似花不惹蜂蝶；非花却开岁暮。悄入柴扉，轻潜门户。连苍穹于一体，孕春色入屠苏，塑峰峦为玉雕，绘江河为静物。青竹作琼枝，三千界银色；莽原成瑶林，一万重玉树。若夫登高极目，见苍穹无垠尽笼统，洪荒八极皆缟素。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此处何处。惟叹雪之博大也：莅括宇宙，总揽人物，控引天地，错综今古。 雪蕴诗情也。“日暮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邀三两宾朋，聚瓦舍茅庐。绿蚁新醅，红泥火炉。觥筹交错时，畅之天南地北；推盏换壶间，纵之人情世故。或低吟浅唱，或高吭疾呼，说金戈铁马，论诗辞歌赋。若夫红颜添盏，暗香盈袖，音柔语软，酒酣情稠，神游八极之表，绪接千古之悠，岂非人生快事，不亦乐乎？由是之，心如陈酿含饴，思若雪涌泉出。岐昌唱“今我来思”，姬满歌雪野《黄竹》。卫诗咏《北风》之篇；周雅诵《南山》之书。杜工部“窗含西岭千秋雪”，陆放翁“楼船夜雪瓜州渡”，李白“来报雪花飞坠”，岑参梨花千树万树。 雪藏禅意也。夫禅者，“弃恶”也。在乎“众善奉行，恩泽普渡”；夫雪者，扬善也。着意本色自然，抱仁怀素。禅乃信仰之极，雪为纯净之母。参禅者，须去欲存戒，信之“空而净，净而空”，方悟“菩提本无树”。崇雪者，当空灵心志，守之“无即白，白即无”，洁来洁去，始能超凡脱俗。禅师妙语释禅意：“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 ②，岂非似雪乎？因之，创世神话或存未解之谜：是佛受雪之昭示？或雪应佛之而出？虽为千古之迷题，然，禅雪相通相融，似为神造天赋。是故佛教之所，尊白为禅之本色。高人雅士，崇雪为圣洁之物。且看雪后，天穹减六分喧嚣，人间增三千净土。陋壤披新嫁之衣，俗世盖遮羞之布。天地因雪皆禅也：雪中陋室，正可怡养心性；闹市临雪，亦能安之若素。 雪怀厚德也。虽天降肯接地气，性高洁而能守朴。雪覆两极，为宇宙蓄不尽之元气，雪满山峦，为江河输不竭之源流。落之有意：秉正义，灭千毒；遁之无形：融自己，润百谷。世人喜颂草盛日，焉知品高雪化处。白为旗帜，立现肮脏龌龊于原形，寒为法度，即验清浊真假于尺牍。雪降冰封之下，看娇花嫩草，叶落茎枯；害虫病毒，遁迹蛰伏。然山崖驿外， 青松立挺直之姿，梅花展暗香之珠。雪之近尺，则物华年丰，酬天下农夫之辛劳；雪之盈丈，则百害滋生，对逆天所为之惩处。君记否？六月曾有飞雪过，实为窦娥鸣冤也，诉之人怨天怒。雪以其洁成人之美：袁安卧雪，获孝廉之誉；程门立雪，为尊师之枢。王子 猷雪夜访戴，传为千古佳话，孙康饱学入仕，赖因映雪读书。雪以其雅构之趣图：清月冷韵之境，有瘦驴危桥，昏鸦老树，远山孤舍，横舟野渡。柳河东蓑翁寒江独钓，王维绘《江山雪霁》，浓笔于雪中写芭蕉之绿。 嗟夫，乌飞兔走，雪融雪覆。有松梅作伴，与长天共舞。纵心浩然，我行我素。惟愿此身能似雪，一片冰心在玉壶。 ①传说中掌管霜雪的女神。 ②百岁著名禅师赵州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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