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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农  他并不后悔自己最终的选择，在扣动扳机的瞬间，闪现在他眼前的是迎风飘扬的红旗和战友热切的拥抱。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她微笑着倒下去，殷红的血浸润她的衣服，在乳房稍偏的位置。他知道那里是她的心脏，那里曾经跳动着一颗热恋过他的心。 一年前的秋天，他和她的部队发生了遭遇战，激烈的枪声惊醒了蔚蓝色平静的大海。最后，在一座荒凉的海岛上，他们在相互追击中突然照面，同时把枪口对准了对方的胸部。命运之神就在这时惠顾他们身上，在扣动扳机之前，他和她同时认出了对方——从小青梅竹马、失散后一直朝思暮想、萦绕于怀的恋人。 她首先垂下了乌黑的枪口，几秒钟后，他也放下手枪。一个面对残酷的死也不会流泪的女人伏在一个钢铁般男人的胸前尽情哭诉：我已经过够了这样的生活，让我们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过一种安宁的日子，就我们两个人。他兀立如崖，沉默如崖，但最终还是与她相携相挽，走进夕阳的辉煌。 他们建起幸福的家，像所有新婚夫妻一样，如胶似漆，相亲相爱。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栖，希望这种田园式的生活永恒下去。可是，在那个血雨腥风的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所谓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战争的消息不断传来，他们无法躲避。于是，他和她在私语温存的时候，也开始扯到另一个话题——这场战争，谁胜谁负，谁正义，谁非正义。也许，一开始，他们就应该意识到这个话题潜在的威胁，但很遗憾他们谁也不曾认识到。而当他们有一天注意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了。他的思想已经完全回到一年前他所在的阵营，她也认定为了维护自己从前的信仰在所不惜。 又一次争吵之后，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杀死对面这个敌人，但他很快又警告自己：她是我的同床共衾的妻啊！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也闪过了同样的念头。 战争的消息仍旧不断传来，而且看样子战火不久也会燃烧到这里。初夏的一天，他无法再忍耐下去，只好神情庄重地告诉她：为了赢得这场战争，他有责任和义务必须返回部队。此刻的她在经过反复思考之后，也严肃地告诉他：为了赢得这场战争，理智和信仰告诉她一定尽快加入战斗的行列。 一场战争的敌对双方面对面站着，并且都想赢得这场战争。结局就在这时上演了。枪声响过之后足足有一分钟，他才仿佛突然惊醒，扔下还在冒烟的手枪扑过去抱起已经倒下的妻子。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深情地望着他喃喃地说：你，你们胜利了！她在他的怀抱中停止呼吸。 他搂着妻子逐渐冷却的身体欲哭无泪，欲喊无声，他想起新婚之夜，她在自己怀里温情地说：愿我们的爱情天长地久。这时候，西天边残阳如血，风静云止。 第二天，在荒凉的山岗上耸起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吾妻国民党党员张秋娴之墓，落笔：共产党党员郭爱民。 一位将军在垂墓之年，告诉世人这个故事，他一再重审说，这仅是一个故事，一个他很久以前就想告诉人们的故事，而我们所知道的是，这位将军终生未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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