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全世界的声音都进入了水中,夏天的下午 被蓝色的寂静包围着,明亮的高楼料立在阳光中。 一片树叶贴近我的耳朵悄声说:拥抱生命。 于是我拥抱了自身,感到了时间的压力。 穿着洁净校服的女儿迎风起舞,她的灵魂 飘飞如一缕缕白云。那片树叶又贴近我的耳朵说:幸福。 我大吃一惊,举头四顾。我看见夏天的下午明亮而寂静, 仿佛全世界的声音都进入了水中。 整夜,雨在牺牲它的血性, 大声喧哗、争吵、喝彩, 临死的昆虫也不这么热烈。 女儿坐在我的足踝上, 好像坐在船头。她有太多 我的遗传,所以我不介意 她不太喜欢我。有时我 像船体,有时像船夫, 有时像船主。整夜,百叶窗 像透进光线一样,透进丝丝 雨点——已被抵消成毛毛雨。隔壁 那对夫妇开大电视机的音量 来继续他们的对骂,使你分不清 哪个是肥皂剧,哪个是真表演。 我背靠着松软的枕头看书,女儿 仍在我的船头上做迷人的游客: 把这个场面拍成照片,必定是 一幅典型的父女情深。也许 是的,如果十年后回忆起来。 腻了之后,她把小小的懒腰 伸了伸,到客厅里画她的画, 这意味着她上岸;而我一翻身 俯卧在床上,放松四肢 感到自己慢慢下沉…… 狂人的心脏,诗人的脉搏,我说夏天 是一个可以和朋友肝胆相照的季节吗 ——我是说赤膊裸胸,在玉臂女性的面前? “最好先把她们送回家。”就这样办! 在一间把椅桌排到户外的美式酒吧, 会见那些把寂寞的愿望通过汗水流露出来的落魄者 不是一个太坏的主意,可是书上说 灵魂是通过沾在唇边的啤酒泡沫显现的。 这不是一个太坏的解释,惟独我的想像力 偏爱闪电击中屋脊时草木的虚惊。 “船长,告诉我航海的故事—你的女王。” 大雨倾盆,也不是太坏的结果。 写入肉中的音节,起伏的词, 汗毛上的光阴,水的波纹。 夏末在船头,初秋在船尾, 旅行者的心披戴着寂寞。 我闲坐在朋友临江的阳台上, 口含茶叶,手执诗集,平视 远方的大地之影,说一句: “盛夏将尽,生活无情。” 把左手放在我右手旁的女画家 憧憬着她昨夜梦中的落日场面,说: “湖光山色……”她的彩笔 落在旅行者寂寞的帽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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