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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 道阻且艰,吾心依然——中国人民大学魏坚教授专访

 無情360 2018-02-11


采访时间

2017年12月20日,魏坚老师讲座期间

受访者:   

魏坚教授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考古学科评议组 成员

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 教授 博士生导师

中国人民大学北方民族考古研究所 所长

中国蒙古史学会 副理事长

中国元史研究会 副会长

中国岩画学会 副会长

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文明研究中心 客座研究员

采访者:  

吉林大学文保协会


魏坚老师接受同学们采访



考古研究

问:

我们了解到您主要从事北方民族考古研究,特别是蒙元时期的考古研究,您觉得与国外考古领域的交流对您的研究有什么影响吗?


答:

合作问题是目前最紧迫的一个问题目前看来,各国学者之间必须要互通情报,必须要了解对方在做什么。早在2002年,我在蒙古国和日本学者共同发掘阿乌拉嘎遗址并进行了一次考古调查后,就在2003年给国家文物局写了一个报告,里面就提到了我们应该走出国门、到国外去做考古。

这两年在中国人民大学工作期间,我开始去蒙古、乃至俄罗斯西伯利亚等地进行学术考察和合作研究,不断拓展我们研究的领域,去了解我们所谓的“北方的更北方”。前几天我们请到俄罗斯西伯利亚联邦大学考古系主任曼德雷卡教授做了三天的讲座,主题是“叶尼塞河流域的考古”,每天七个小时,全面介绍了这个区域的考古历史和重要的考古发现。这个区域我们去考察了很多地方,这次经他系统讲解后,使我们开拓了眼界,知道了我们研究的重点应该在哪里,该做什么?因为这个区域在中国历史上都有记载,他们出土的很多东西在我们一些发掘的地点也有发现。完全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内蒙古和蒙古国不但地域相接,文化面貌一致,实际上在蒙古国以北的俄罗斯南西伯利亚,其实跟我们在文化上也有许多是连在一起的。

我们要想做边疆考古,要想了解中国的事情,同时也要把中国以外的事情搞清楚,而且在了解自己的同时要扩大自己的视野和研究领域,因此就地域而言,整个北方都应该在我们的研究范围之内;从时代和民族上看,也不仅仅是蒙元时期,匈奴、鲜卑、突厥、回鹘等,好多北方民族都在我们研究的视野之中,因为这和中国的历史紧密相关。而且我认为,这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肯下功夫、肯交流就可以做到。所以交流真的是特别重要的。

我们办了一个刊物叫《北方民族考古》,我们的刊物今后也要不断翻译蒙古、俄罗斯,甚至土耳其、中亚各个区域考古的文章,及时了解周边地区考古与历史研究的进展。当然我们也会把我们的文章介绍给他们翻译发表,这样彼此才会有深入的了解,不相互了解,研究是没有出路的。正如许宏先生写的书,书名是设问句:何以中国?我可以对四个字:因有边疆。没有边疆,没有边疆民族,哪里有相对的中原华夏呢?事物都是相对存在的。

魏坚老师于楼兰

问:

您如何看待中国考古学界现阶段的理论建设与创新状况呢?


答:

中国在理论方面的建树较少,这跟新中国建立以来,政治运动比较多有关,人们在理论探讨上怕犯错误,不敢碰带有指导性理论性的东西。这使中国在理论方面的研究,特别是考古学理论方法的研究方面的就相对滞后一些。在这方面,台湾比大陆做的要好些,这是因为他们学者成长的环境和由此造就的视野,以及培养的途径有所不同。改革开放以来,这种现象正在得到改观。当然,我还认为,国外的学者发掘工作做的相对较少,在逻辑和概念思维上有着更为充足的时间和研究探索的空间。而中国的学者,特别是在基层作发掘和研究工作的学者,以我在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时为例,每年的发掘工作多的应付不过来,一年大约有300天在田野发掘和野外工作站,连考古报告都赶不出来,哪有时间探讨理论问题?这话说起来似乎也不太全面,甚至可能有些小家子气。但是,的确外国人在学科理论方面有建树是有条件的,而且也是暂时的,今后这方面我们一定会加强,而且加强以后一定不会比他们差,因此也用不着盲目崇拜。


问:

您为何在人大确立了“立足北方,重视西域,挺进中原,发展长江流域”的教学和科研方向?


答:

如果简单地说,我们知道北京大学做的是中国考古,它们的重点主要  在中原,在山西,在河南,在关中。吉林大学做边疆考古,囊括了陆疆和海疆。山东大学搞东方考古,西北大学搞西部考古,四川大学搞南方民族考古。这样,因我们地处北方,以及我过去的研究积累,开始我们就只能搞北方民族考古了。后来随着我们教师队伍的扩大,学科方向也拓展了,于是我们提出了“立足北方,重视西域,挺进中原,发展长江流域”学科方向。其实也是做别人还没有做或做的不多的地方。所以说北方民族考古是我们的立足点,但是很多区域和其他门类的东西我们也要做,只要是和我们牵扯到的我们都会做,这也是实事求是的立足当下,并考虑到将来发展的一个基本的学科定位。


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08级本科在通州实习



公众考古

问:

大众对于考古的了解来源逐渐从盗墓题材的小说电影转变为考古纪录片和《国家宝藏》一类的电视节目,但有不少人认为这仍是一个怪圈:抓住人们共有的猎奇心和对高等级高价值器物的喜爱与追求,而后吸引大众来关注考古发掘的进展与收获,但大家关注的似乎仍然是器物背后的传奇故事。您是如何看待这样的纪录片、电视节目的?


答:

这本来是个很好的题目,但是一做就偏了。拿漂亮的经典的文物来吸引眼球,并在此基础上编织很多故事,而这些故事一编就没边没样了,这样虽然走出了盗墓笔记之类的东西,但仍然是在猎奇。公众媒体需要收视率,不编故事不猎奇几乎是不行的,所以说他们很难走出这个怪圈。

我们来说说公众考古。我首先不赞同“公众考古”这个提法,虽然现在很多机构和很多人都在做。我不是不赞同这样的事情,而是不赞同这个名词定义,因为这个词的含义跟我们目前实际所做的事情是不一致的,我们的考古学目前发展的有环境考古、植物考古、动物考古,也就是说我们要考察古代的环境、植物、动物。也就是说某某考古,就是考察古代的某某,以此类推公众考古就是考察古代公众?这一点我理解不了。因为我们考古学本来就是考察古代的人和人类社会的一门学科,考古学研究的就是这个。所以把这样一种向公众推广考古知识,宣传考古发现的形式叫做“公众考古”,我认为无论如何是说不通的,所以你不能按这个套路来把这样一种形式命名为公众考古,至少是逻辑不对,词不达意。

再者说,有人可能理解为“让公众参与进考古工作中来”,这个初衷似乎是好的。大家知道,我们考古发掘需要技工,需要民工,但他们不是考古的主体,他们只是按照考古领队和具体工作人员的要求做事,所以这些人仅仅是技工、民工,而不是考古工作者。也就是说,没有发掘资质的任何单位和没有考古领队负责的任何发掘都是不可以进行发掘的,老百姓更是不能参加——这是中国文物保护法所规定的。当今,我们有责任对民众进行考古知识的宣传,目的是为了加强文物保护,对此我表示赞成,我认为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重要的是给它一个合适的名头,也就是一个合乎实际的称谓,使公众可以获得考古知识来保护文物,但是公众不能考古。



考古情怀

问:

魏老师您在内蒙古工作时遇到了哪些困难呢?感受如何?


答:

考古是一项艰苦的事业。我们常常是苦中作乐。我在鄂尔多斯工作时,是住窑洞,在草原地带工作时也会住蒙古包。窑洞自然是冬暖夏凉,但是那地方每天爬梁下沟,生活饮水都成问题;蒙古包平时也不错,但夏天下起连阴雨时,蒙古包湿透了,雨水漏进来,雨天的高原气温非常低,冷风一吹就像冬天一样,真是凄风苦雨亚!但是夏天的元上都金莲川草原,金莲花盛开的季节,随风摇曳,一片金黄,美得一塌糊涂。所以考古有苦的时候,也有美的时候。

北方气候干燥,夏天一晒曝一层皮,那会儿就是这个条件,很艰苦。但是也没觉得有多么苦。在居延时,沙漠戈壁的水碱性太大,喝了以后闹肚子、口腔溃疡、鼻子流血是必然的。荒漠中今天车跑过的地方明天可能就没路了,堆起一个流动沙山来,又不敢停车,停住就会陷下去,于是就直接冲到沙包顶上去,下面就是悬崖,再挖沙子把车放下来,就这么走。考古有它的艰苦,但是我喜欢在内蒙古的考古工作,那里天地广阔,文化多元,每个段落的东西都有,称得上是色彩纷呈。所以说,生活就是这样的:有艰苦环境就有艰苦环境中的收获,有了收获,艰苦就都不在话下了。虽然会蓬头垢面,但内心是丰富的。


魏坚老师于金莲川


最后,衷心感谢魏坚老师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采访,以及赠与文保协会的寄语!吉林大学文保协会定不负期盼,普及考古知识,传承中华文明。



                                 

采访:李悦旋,钟可 

文字:钟可,李淑媛 

摄影:夏福德 

排版:钟可 

图文内容均已获得主讲人授权,发布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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