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典藏·古美术》2014年3月号,作者为廖尧震老师!廖尧震系《典藏·古美术》总编辑、《典藏》中国版特约编辑。 舞文弄墨,乃是古代文人毕生事业,也是成就仕途或文学地位的重要借;笔、墨、纸、砚作为书写、绘画必不可缺的用具,重要性自不待言。而砚在“文房四宝”中,往往又被比作农人耕作的田地;自其中研磨而出的墨水,滋养了笔端,方能于纸上幻化成万千文字图像,是以古谚有云:“以砚为田,笔耕不辍”。 在收藏、鉴赏风气极盛的北宋,包括名书法家蔡襄、苏轼、黄庭坚、米芾等人,无一不是“爱砚成癖”的砚痴,一生热衷于访砚、藏砚、赏砚与刻砚等活动。当这些名人碰上了奇砚,于彰显文人鉴赏文房珍玩的非凡品味之余,又留下哪些脍炙人口的记录和趣闻呢? 【蔡襄】 【龙尾砚 价抵十五城的文房铭品】 北宋文人对文房用品的讲求,每每见于诗文杂记或题跋中,被誉为“书法独步当世”的蔡襄也不例外。在他所编著的《文房四说》中便记载:“新作无池研,龙尾石罗纹、金星如玉者,佳。笔,诸葛高、许皆奇物。纸,澄心堂有存者,殊绝品也。墨,有李庭珪、承晏,易水张遇亦为独步。”据此可知,蔡襄心目中的四大文房铭品,除了出自宋代制笔名工诸葛高的毛笔,其余李庭珪墨、澄心堂纸以及龙尾砚全都是南唐后主李煜请良工制造的精品;其对南唐文房用品之情有独钟,可见一斑。 蔡襄,《致彦猷尺牍》,宋代,台北故宫藏 “龙尾砚”,即所谓“歙砚”,以采自婺源县龙尾山而得名;其石质坚韧,石纹美丽,磨墨时柔润无声,发墨如油,曾被南唐李后主誉为“天下冠”。当蔡襄友人徐虞部有幸得到一方龙尾石砚,蔡襄欣然为之题诗,而留下“玉质纯苍理纹清,锋芒都尽墨无声;相如问道还持去,肯要秦人十五城”的诗句。诗中将龙尾砚比拟为价值连城的和氏璧,适足以说明此砚在当时是何其珍贵而难得。 【苏东坡】 【凤咮砚 代言风波 】 北宋文人为砚代言,时有所闻,但其中最具知名度和影响力者,自非苏轼莫属。在《苏轼全集》中,收录多达数十则砚铭,不仅记录苏轼与友人赏玩或交换、馈赠砚石的过程,有些也深涉他的生活与内心世界。这些砚铭无疑就像简短的笔记,呈现文人生活趣味丰富且感人的一面。 (传)宋苏轼,端石从星砚,台北故宫藏。砚背雕60多根细长石柱,柱端各有石眼,仿佛天上繁星,右侧壁阴刻行书苏轼题“王定国砚铭”一首 苏轼砚铭,以题龙尾砚者数量最多,足见他对歙砚无与伦比的喜爱;最脍炙人口的一段文句,出自《孔毅甫龙尾砚铭》:“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爪肤而谷理,金声而玉德。厚而坚,足以阅人于古今。朴而重,不能随人以南北。”在文中,苏轼不但点出歙砚发墨如油、不伤笔毫的特性,也将其比拟为阅人无数却不改节操、具备温润朴实美德的君子。另外,在《偶于龙井辨才处得歙砚甚奇作小诗》此则砚铭中,苏轼作“罗细无纹角浪平,半丸犀璧浦云泓;午窗睡起人初静,时听西风拉瑟声”一诗。前二句,旨在描写歙砚美不胜收的罗纹、角浪纹、古犀纹;后二句,则将研墨声比作娓娓动听的琴瑟声。显然,砚石对苏轼而言,不仅具有器用功能,也能带来视觉及听觉的绝美感受,难怪乎苏轼有“仆少时好书画笔砚之类,如好声色”之自述。 尼山天然砚,清代,2009年西泠印社秋拍拍品。取材于孔子诞生地尼山而得名,此砚极少雕琢,充分利用天然石材,充满古朴之趣。此非文中所指苏轼的天石砚 龙尾砚虽是苏轼最爱,但他也曾求此砚而不可得。有一回苏轼的友人王颐得到一方石砚,欲请他题铭,苏轼以此砚“声如铜,色如铁;性滑坚,善凝墨”、又产于形如凤鸟饮水之状的龙焙山下,遂将其命名为“凤咮砚”,并写下“苏子一见名凤咮,坐令龙尾羞牛后”的诗句。没想到这番溢美之词得罪了歙州人,让苏轼在索取歙砚时踢到了铁板。他只得赶紧又写一首《龙尾砚歌》为自己的失言道歉,才如愿获赠一方歙州大砚。事件过后,龙尾砚在苏轼《龙尾砚歌》的推波助澜下,声势更加如日中天,也算得上是另类的因祸得福了。 【黄庭坚】 【洮河砚 苏黄以砚会友】 虽酷爱名砚,但黄庭坚对“砚友”可是相当慷慨。苏轼在《鲁直所惠洮河石砚铭》中,便记述黄庭坚曾在元佑元年(1086),将得自好友刘昱的一方洮河石砚转赠给自己,作为两人深厚友谊的见证。 洮石应真渡海砚,宋代,北京故宫藏。砚面斜通水池,中央辟作方形砚堂,上部刻兰亭图,下部刻海水鱼龙呼啸,砚侧环刻十八罗汉渡海,砚底浮雕二巨龙云海翻腾,边环刻楷书乾隆御题,为洮河石砚之佳作 “洮河砚”主要产于甘肃洮河沿岸,其大量开采始于北宋熙宁年间(1068-1077),名将王韶由吐蕃手中收复临洮一带、并在此驻军之后。此后,洮砚方成为当地进献朝廷的贡品。据赵希鹄《洞天清禄集·古砚辨》记载:“端、歙二石外,惟洮河绿石,北方最为贵重。绿如蓝,润如玉,发墨减端溪下岩。然石在临洮大河深水之底,非人力所致,得之为无价之宝。”由此可知,洮砚以石质坚润、色泽碧绿、发墨快著称;又由于其石材位于深水之中,取得不易,更加使雅好文房的文人趋之若鹜。黄庭坚初得洮河石砚,即作诗咏道:“久闻岷石鸭头绿,可磨桂溪龙文刀;真嫌文吏不知武,要试饱霜秋兔毫。”而被惠赐洮砚的苏轼,也以“洗之砺,发金铁。琢而泓,坚密泽。郡洮岷,至中国。弃矛剑,参笔墨”,盛赞此一得自远方的贵重名砚,同时表达对友人赠砚雅兴之最深谢意。 【米芾】 【紫金砚 苏子瞻携吾紫金研去】 (传)宋米芾,凤字紫金石砚,1972年北京市元大都遗址出土,北京首都博物馆藏。上窄下宽“凤”字形,底有两长方小足,形制带唐砚遗风,砚背署“元章”款行书铭文九行 在文人交游的过程中,名砚经常扮演重要角色,多见相赠或借取之事。但如果借砚不还,一桩美事可能就变成一场风波。建中靖国元年(1101),米芾任职真州发运司,当时苏轼刚好自海南北归。为了庆祝两人久别重逢,米芾特地拿出心爱的谢安《八月五日帖》请苏轼题跋,并将珍爱的紫金砚借予苏轼把玩。不幸的是,苏轼在一个多月后卒于常州。米芾得知其后人打算以紫金砚陪葬,心有不甘,遂赶紧将砚追回。现藏台北故宫的《紫金研帖》,正是米芾向苏轼家人索回紫金砚的明证。内容提到:“苏子瞻携吾紫金研去,嘱其子入棺。吾今得之,不以敛。传世之物,岂可与清净圆明本来妙觉真常之性同去住哉?” 米芾,《研山铭》,宋代,北京故宫藏 紫金砚呈赤紫色,质理润泽,发墨佳,叩之铿锵有声。原石产地在山东临朐,近王羲之故乡琅琊临沂,故又有“右军乡石”之称。米芾当初收到这方紫金砚后,鉴定出其石质与更早之前购得的右军砚相同,品等应在名闻遐迩的端砚、歙砚之上,遂将它视为“人间第一品”。米芾传世的《乡石帖》中,即清楚记载了他“新得紫金右军乡石,力疾书数日也。”因得此砚而连着好几日振笔疾书,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也难怪他会将此砚看作和生命一样重要,无论如何都要追讨回来了。 编按:本文转载自《典藏·古美术》2014年3月号,并经编辑部删节 (分享自:典藏) (文章用于交流 | 非本平台观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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