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果树处沿清溪河下行一里许,一座钢筋混凝土水坝,将它拦成了一汪碧水。堤坝长40米,坝顶宽约3米,离河床底部高约10米。三个约5米宽的电动闸门,均匀分布在堤坝上。 闸门之间是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大柱,高近10米,可以把钢结构闸门全部提离河面。右岸一条水渠,将河水引向下游100米外的提水厂房。 当闸门全部放到最低位时,河水回流近200米,形成了一个小水库。 两岸青山夹峙,林木茂盛,短短的河湾倒也显得青翠幽静。 网络图片 你可不要小看这个不怎么起眼的水坝,它是在万盛地图上有标点、区志上有记载的“新堰堤”。 新堰堤始建于1951年,经1962年、1972年两次改扩建后,成为现在的模样。 新堰堤日产自来水12000吨,是当时万盛最大的供水厂。该厂共安装了8套提水设备,并建设了相应的水质净化、高位蓄水、供水管网等设施。 它担负了东林、鱼田堡片区近8万人的生活用水和该区域企事业单位的生产用水供应,占据当时万盛供水行业的大半壁河山。 在2001年汤家沟供水工程全面发挥作用前,它是万盛最大的饮用水源工程,至今仍作为万盛备用水源工程,受到严格保护。 腰子口新堰堤 站在坚固的大坝上,看着一湾幽幽碧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建于六十多年前的水利工程,为什么叫“新堰堤”? 按照中文字的解释,“新”是一个有着强烈界限意义的刚性概念。 有“新”就必然有“旧”与之相对应,那就是说,新堰堤这个地方,曾经存在过一个“旧”堰堤。 翻阅万盛的一些历史资料,走访了几个当地老人,我终于找到了曾经闻名一时的“旧堰堤”的形象。 网络图片 那时它不叫“旧”堰堤,甚至不叫“堰堤”。 两条用竹篾编织的巨大笼子装进石头,拦在河中,两条石笼中间填进泥土并碾压牢实,就挡住了清溪河的水流。 清溪河经这个泥石凝固成的土坝一阻挡,水位抬高了10余米。右岸一条用条石砌成的水渠,将高位水流引向箐溪沟汇入清溪河的两河口。 至今,我们尚可以在水渠岸上看见那些坚固的条石。甚至还在条石渠岸上看见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拆来的古墓或古牌坊石头,石头上雕刻的人物、花草图案尚可辨认,文字却已模糊,难以认出。 网络图片 这个土水坝“旧堰堤”建于什么时候? 人们为什么要建它呢? 说起来还与一个美国人有关。 1938年,危难的祖国在抗日战争中沦陷了北部和中东部的老工业基地,政府在重庆建设了一套国防工业系统。 现代国防工业的基础是钢铁,而钢铁工业的命脉是铁矿石和煤炭。 寻找优质铁矿和可以用于冶炼钢铁的煤炭资源,当时成为中国政府的当务之急。 经过地质工作者的艰苦考察,终于发现在万盛地区的箐溪沟和王家坝胡家嘴一带,蕴藏着宝贵的焦煤资源。 这两个地方处于万盛百里煤海的中部,是当时祖国西南大后方发现的唯一可以用于冶炼钢铁的煤炭资源。 网络图片 为开发这一宝贵的资源,国家开办了南桐煤矿,建设了王家坝和胡家嘴两个大型矿井。 与此同时,由民营企业家在箐溪沟组建了东林矿业公司,在箐溪沟建设了6个小型矿井。 到1940年,万盛地区原煤总产量达到15万吨左右。 这两个矿点产出的独特品种——焦煤,其粘结指数、挥发分、焦质层厚度等十几个煤种指标非常优秀,堪与世界上最有名的冶炼煤种比美。 但却有一个致命缺点:原煤含硫量高达3%以上。 原煤中超高的硫元素在冶炼过程中进入钢铁,会造成钢铁的热脆性。这些高硫钢铁制造的枪炮在发射时会发生脆裂甚至爆炸。 同时由于地质构造复杂,开采方式原始,矿井产出的原煤比较粗糙,混有较多的矸石及杂物,导致灰分高达25%以上,难以直接进入钢铁工业的生产流程。因此万盛的原煤必须经过洗选加工,使其硫分降到1.50%以下,灰分降到12.50%以下,才能进入钢铁厂,冶炼出可以制造现代化热兵器的钢铁。 1938年,南桐煤矿全景 偏僻闭塞、经济落后的万盛,虽然有悠久的煤炭开采历史,但采出的原煤都作为燃料直接燃用,没有煤炭洗选加工的概念和人才。 为此,东林矿业公司请来了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军的技术顾问、美国人克莱。 克莱先生离开生活条件优裕的重庆城,来到条件艰苦的万盛,经过实地踏勘,他选中了箐溪沟汇入清溪河的两河口(现明德小学处),建设东林洗煤厂。 这里两河交汇,水源丰富。箐溪沟里6个矿井产出的原煤,可以顺地势平缓的箐溪沟,用已有的水陆两种运输方式运达。 洗煤厂的精煤产品可以就近装船,顺清溪河运到孝子河两河口再转运至重庆。 厂址选定后,克莱先生仍面临两大难题。 一是钢材奇缺,二是没有电力。 克莱先生没有拘泥于西方的现代化钢铁机械图纸。 经过反复思考,他独辟蹊径,设计制造了木槽洗煤机,用当地丰富的木材代替钢铁,解决了第一个困难。 木槽洗煤机需要10米以上的高位水流,才能保证足够的水压,稳定产品的质量和回收率,使洗煤生产连续进行。 没有电力,就无法将清溪河水抽提到10米以上高度。 克莱先生观察地形,测量标高,提出方案在清溪河上选址建设了这个土水坝及引水渠道。 水坝将清溪河水位提高10余米,引水渠将高位水流引向木槽洗煤机的高位压力水仓,从而一举扫清了这两个可谓艰巨的障碍。 两大难题的解决,大大促进了洗煤厂的建设速度。 不到一年,洗煤厂就投入了正常生产。在克莱先生的指导下,工人们很快掌握了洗煤技术,生产出硫分低于1.50%,灰分低于12.50%的合格冶炼精煤。 由此,万盛成为祖国西南地区首开洗煤产业的拓荒者。 自古就粗糙混杂的原煤,嬗变成粒度均匀、硫分、灰分、挥发分、粘结指数等十几个质量指标稳定合格的精煤产品。 从新堰堤大坝出来,走上黑山大道。 这里距腰子口老场约一公里,80年前,这条路可不是宽阔平整的沥青混凝土公路,而是崎岖不平的石板小道。 为建设东林洗煤厂,为构筑“旧”堰堤水坝,克莱先生不知在那条小道上走了多少个来回。 一个美国人,甘愿放弃优越的生活条件,到这个荒山僻岭来吃苦,这是为什么? 他以反法西斯大义为重,不讲条件、不摆架子,努力克服困难。 他不拘泥保守,事必躬亲,因地制宜,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克服了洗煤工艺的巨大困难。 从这一点来说,克莱先生堪称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 克莱先生后来的身世我无从知晓,原东林洗煤厂和“旧堰堤”土水坝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但只要走进腰子口,只要看见这座新堰堤,我们就不禁感慨唏嘘。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无尽的感慨来自于它曾经为万盛自来水事业所做出的历史性贡献,更来自于对东林洗煤厂,对克莱先生的深深景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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