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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收获——忆名家签名题赠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18-02-15

■印    象

上世纪80年代由于个人爱好和种种机缘,我与众多的文化界名人成为忘年交,因而收藏了200余册名人题款签名的著作。

这每一册签名本的背后都有一个小小的故事。

  1985年3月巴金先生来京出席全国政协六届三次会议,下榻于北京饭店。4月6日上午我在北京饭店对巴老进行了单独采访。

  采访结束后,我拿出自藏的《巴金选集》(第九卷)请巴老签名,他在扉页上用蓝色钢笔书写了“士方同志  巴金  八五年四月六日  北京”。他十分高兴地对我说:“谢谢你买我的书!读者是作家的衣食父母,作家是靠读者来养活的。”一位世界闻名的大作家讲这样真诚的话,真令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我想起他在《随想录》第一集中所写的《把心交给读者》那一篇,是啊,巴老的心永远与广大读者跳动在一起,永远为人民而跳动!

  我见他兴致很好,就请他在我的纪念册上题词,他用蓝色钢笔书写了:“奋勇前进 士方同志 巴金 八五年四月六日”。他又招呼女儿李小林拿来一本新出版的《病中集》(《随想录》第四集)送给我,并在扉页上用蓝色钢笔题写了“赠士方同志 巴金 八五年四月六日”。

  我捧着巴老馈赠的这一册小书,却感到沉甸甸的!这岂止是赠送我一个人的,这分明是对千百万读者的真情回报,这一片深情有千斤重!我一个人怎么能承受得住?我有些泪眼模糊,喉咙哽咽。

  3月27日上午,巴老赴北看望叶圣陶先生,我随同前往并拍了照片。过了些日子我将我拍的巴老与叶老谈话的合影放大两张寄与巴老,不久收到巴老从上海寄来的签名本《随想录》第一集、第五集(《无题集》)。书的扉页上都有巴老的黑钢笔手迹“赠士方同志 巴金”,十分流利秀美。寄书使用的是《收获》杂志的中号信封,出乎意料的是上面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全部由巴老手写。可惜这件十分珍贵的实寄封和巴老后来写给我的亲笔书信在1991年冬天被歹人窃去,下落不明。通过这一件小事我充分感受到巴老对人的尊重以及他为人的厚道。我一连几天都处于兴奋之中。这使我想起陈丹晨的话:“巴老太重感情,受不了人家的一点点好处。”

  1985年3月30日我到冰心老寓中时,恰赶上她刚刚从医院回来,眼见保姆背着她上楼的情形。原来她每月要上北检查身体,每回都是由保姆背着上下楼,十分不方便。保姆把老人放到床上休息,老人依然那么神情自若。她望着我犹豫的目光,慈爱地问:“有什么事吗?”我吞吞吐吐地说:“很久没有见到您,十分想念您。听说您近来身体不好,又不敢轻易打扰。”“来看我很好,有什么事尽管说,不要不好意思。”望着她一脸真诚,我只好说:“我有一本您的书,一直想请您签个名……可……”“拿来了吗?我能签。”我拿出一本《冰心文集》第3卷(散文卷),她在床上,用蓝色圆珠笔在书的扉页上悬空书写了:“士方同志嘱 冰心 三·卅·一九八五”,我感动得几乎流泪。

  1987年5月香港新闻出版社出版了我的散文杂文集《春天的问候》。7月6日上午我去冰心老府上奉送拙著,请她指教。

  9月3日她寄来评论拙著的书评手稿《评〈春天的问候〉》并附信说:

士方同志:

  示悉。大著披阅已久,只因我穷忙,来不及写书评。今天得来信,只得匆匆草上,有不清楚处,请您抄一过再给报刊吧。祝好!

  冰心

  九·三·一九八七

  这真让我感动之极。后来老人的书评在9月20日的《北京晚报》上刊出,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此书评现已收入《冰心全集》第八卷)。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还专门报道了此事。

  冰心在《评〈春天的问候〉》一文中写到:“我一打开书就如同进入一间宽大幽雅的客厅,看到了许多名人学者,有我十分熟悉的,有见过面寒暄过的,也有未谋面,而久已心仪的。从这本书里我知道了他们的许多趣事、轶事,觉得热闹得很!”

  老作家唐弢在给我的信中说:“冰心一篇就可抵好几篇。”

  近日在网上看到2014年的一个春季拍卖会上以4025元人民币拍出冰心《关于男人》的签名本,据描述,此书扉页上的文字是:“士方同志留念 冰心 一九八八·四·一”,钤印“冰心”。这当是冰心老签赠我的著作,大概是对我赠她《春天的问候》的回报。不知为何没有送到我的手中?也许是她曾托某人转送给我,而某人辜负了她的嘱托?不知此书现在何人手中,如有可能,此书持有者可否将扉页拍个照片送我,以作留念。

  1987年10月我的美学著作《朱光潜宗白华论》在香港出版,1988年初我给钱锺书先生邮去一册并附信请求指教。书寄出后,我想先生那么忙,大概不会给我什么回音。没想到3月却收到他的亲笔回信,用黑钢笔书写:

士方同志:

  来函奉悉。我去年八月起即患病,迄今尚未痊愈,春节前再出院回家,遵医嘱谢客谢事。尊著早收到,未能及时答谢,歉歉!数月来函件书刊寄来者,债台高筑,尚无精力,一一处理。乞谅我老病,幸甚!草此 即致

  敬礼!

  钱锺书 三月六日

  我对朱宗二先生著作,涉猎甚少,实恐无发言权也!奈何!

  钱先生抱病复信,以礼相待,实事求是和谦逊的态度令我感动。

  1988年11月23日我去拜访钱锺书先生,我拿出自己收藏的《七缀集》,请他签名。他用墨笔在扉页上题写了:“士方同志览存  钱锺书”,并加盖了名章。先生又翻开书后注释部分,在一页上改了两个英文字母,说:“两个字母印错了,意思就错了。”他严谨的作风令我钦佩,他惊人的记忆又令我惊异。

  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精装的《谈艺录》(修订本,中华书局1946年9月初版,1984年9月第一版),说,这是新出的,之后用毛笔在扉页上书写了:“士方同志览存  钱锺书奉”。先生意犹未尽,抽出一条宣纸,在上面书写了:“业精于勤荒于嬉  行成于思毁于随  韩退之语 士方同志属书”,又在后面钤了一白一朱两方印章“钱锺书印”和“默存”。 他告诉我,这两印是他的朋友著名科学家戈革所刻。

  他对我说:“韩愈的话还是有现实意义的,我们现在就习惯于‘随’。”

  先生对我如此厚爱,使我受宠若惊,再一次深深感受到真正的大学者、大作家对青年学子从来都是虚怀若谷,热心提携的。

  1983年9月的一天,华君武先生打电话给我,说他外地一位朋友来京要买全套的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文史资料选辑》,希望我能代办并快办,因他那位朋友马上要离京。我当时所在的报社与中国文史出版社就在一个院里,所以我放下电话,立即就办。当我把一整套数十本书送到华老家里时,他十分高兴,连连称谢,并从书架上捡出两本他的漫画集,一一题款签名盖章赠我。他又问我有没有小孩,叫什么名字。我说有个女儿,还在上幼儿园。他又拿出一本由他插图的《张天翼作品选》,并在扉页上题写了“留给小邹南长大时看 华爷爷 八三年九月”,送给我女儿。现在我的女儿已经三十出头了,而且有了自己的儿子,“华爷爷”赠她的这册《张天翼作品选》,她还珍存着。

  1986年10月,我按约定时间到叶至善先生家里取稿,他临时出去开会,就将稿子留在家里并附送我一本叶圣陶的童话集《〈稻草人〉和其他童话》精装本。书的前边有华君武1982年5月所作的彩色漫画“喜看草人着新装”,在漫画下边至善先生题款签名:“士方同志留念 至善代签”,并加盖了“叶圣陶”的名章。这个意外的收获让我惊喜莫名!至善先生的周到和美意让人暖意盈怀。他还附有一信:

士方同志:

  我又出去开会了。很对不起。知道您喜欢收集版本,送您一本我父亲的童话集,是纪念他九十寿诞的特装本。

  祝好

  至  善   

  10月21日晨

  1984年我拿着一本溥仪的《我的前半生》请“皇弟”溥杰先生签名。他略一思索,就在书的扉页上用毛笔题写了“邹士方同志留念 惩毖半生留自传 沧桑一变纪新生 溥杰题 1984·2·19”,并加盖了名章,使得这册签名本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1983年我访问王朝闻先生时持一册他主编的《美学概论》,请他签名。他把上款写成“志方”,连连道歉,又在他的签名后面写上:“名字写错,可见糊涂了”。现在这本书由于“另类”,收藏价值更高了。

  舒群先生赠我的《舒群文集》第三卷是个大“另类”。他在此书扉页上写了一封信,使得此书很独特,大有收藏价值。其文为:

士方同志指正

  曾接来函,未复,请谅。

  因种种不快,已通知该社终止出版,故暂有四卷。而今只收到本卷,尽先赠之。

  舒  群

  一九八六年一月九日

  是何原因使舒群先生不快?不知他还有无相关文字述说此事?如没有,此信就更有史料价值了。

  这种意外收获,在书画收藏方面也有趣事。

  1983年10月《李可染中国画展》在日本举办。1984年春节给李老拜年,他将这个展览的画册托我分别送与他的老友、我的老师——美学大师朱光潜和宗白华先生。他在画册扉页上用毛笔书写了“光潜(白华)先生赐阅教正 甲子春节李可染”,并加盖了三个印:“李”“可染”“师牛堂”。他说,画册没有余书可以赠你,我给你写几个字吧。我欣喜若狂。他立即为我书写一张条幅“金铁烟云”,边写边向我讲解“金铁烟云”的意思和出处。“金铁烟云”四个大字写完后,他又在左边写了一行小字:“论家赞李邕法书语书赠士方同志正之 可染”。他告诉我,这幅书法的价值要比画集高多了,嘱我好好保存。我真是受宠若惊!

  后来朱先生托我把他的文集回赠给李老。李老说,他十分尊敬朱老和宗老,他们的学问博大精深,使他受益很多。

  李可染先生为我的册页题签“邹士方藏画”,把姓错写成“周”,他脸憋得通红,连连说对不起。 马上翻开册页,在首页上题写了“翰墨因缘”四个大字,我惊喜得心跳加速。过了几天我请人将册页封面签纸换过,又请李老题,他只题了“万紫千红”四个字,这回不会错了。可惜这两件题签在1991年冬天不翼而飞。

  1984年1月在北师大小红楼启功先生寓处向他约稿,他马上手书自作诗中堂一幅交我。当时我只顾欣赏启老潇洒隽秀的书法,没有仔细琢磨文辞。回来一读,发现中间漏掉一字。我手携墨宝返回小红楼。启老哈哈一笑,马上另书一幅。书罢,又端详着原来那幅,认真地在那幅上把漏字补上,慷慨地说:“废物利用,送给你了。”我暗自欣喜。

  1989年,一天到董寿平先生寓中看望他,恰逢台湾隔山画馆的关兰女士在座。董老为关女士讲解书法的用笔,当场书写唐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一边听,一边拍照。送走关女士后,董老看看案上自己刚写的书法,对我说:“送你了。”董老对我的厚爱,使我至今忆起还感动不已。

  1983年11月向管桦同志约稿,他画好一幅墨竹叫我去取。我来到西单石板房“苍青馆”。他厚道地笑着说:“这一幅我给你题个上款,发表时遮住,发表后就送你了,一稿两用,怎么样?”他深知我酷爱翰墨丹青并多有创作研究,才有如此两全其美的举措。正所谓“宝刀赠壮士,红粉赠佳人”,心有灵犀一点通。

  1987年6月文怀沙先生为我写一条幅,让我去取,我还没去,他却说找不到了。他又重写了一幅,自己不满意,就附了一封信叫人送来,信上说:“‘文章本无求,妙手偶得之。’我不擅书法,但偶尔也能写成颇不恶,甚至颇有笔趣的字(书法大家沈尹默先生所藏之件即此类妙品)。我某日写了一小条幅,乃‘偶得之’之品,原决定送奉的,不知塞到哪里了。无法,只得另书一大幅字未能惬意,殆昔人所说‘求工翻拙’是也。自审诗尚不恶,敬祈收存。”过了些日子,他又让人送来一小条幅,告我“偶得之”条幅找到了。求一玉而得双璧,岂不快哉!

  这样求一得二的还有溥杰先生的书法。1982年我的同事汪东林同志热心地为我向溥杰先生求一幅字,当我从老汪手里拿到这幅字后,又收到溥杰先生转来的赠我的另一幅字,我想这可能是他忘记已经给我写过了,不过这也看出他的认真之至。溥杰先生对于别人求他字,是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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